裴卿云激动的打翻了手旁的胭脂,她扶正头上的发钗,飞快来到庭院中。
陈旺手持圣旨,脸上的笑容备显谄媚讨好,见裴卿云出来,他当即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咨尔庶妃裴氏,秉德柔嘉,持躬淑慎。夙著懿范,宜正位中宫。兹奉皇太后慈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懿训,表正壸仪。奉长乐之春晖,勖夏凊冬温之节;布坤宁之雅化,赞宵衣旰食之勤。恭俭以率六宫,仁惠以膺多福……
钦哉。”
“臣妾谢主隆恩!”
陈旺卷起圣旨,奉于裴卿云。
“皇后娘娘,您的皇后金印和册宝奴才都给您送来了,皇上今日早朝后便来看您,您且候着吧。”
“多谢陈公公,麝月。”
麝月从袖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塞进了陈旺手中,后头跟着来的太监全都受了赏,欢欢喜喜的走了。
裴卿云封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顷刻间飞遍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寿康宫内,窦太后还在与颍妃聊天,这些日子颍妃天天都来太后寝宫,不仅自己来,还带着后宫位份低的嫔妃们,为的就是封后圣旨到时,能出个大大的风头。
“太后,皇上身边的小乐子来了。”
窦太后笑着说:“叫进来吧。”
“奴才给太后请安,给各位娘娘主子请安。”
“小乐子,你师父呢?怎么是你来传话?”
“师父在永寿宫,奴才奉皇上旨意,晓谕六宫,立永寿宫云妃娘娘为后。”
啪——
颍妃手里的茶盏滑落在地,一时间茶水四溅,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宫嫔们此刻全都噤了声。
窦太后笑容缓缓褪去,胸口剧烈起伏。
“……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你们也都回去吧。”
“嫔妾告退——”
只有颍妃留了下来,她坐在位子上,双肩簌簌发抖,红着眼睛去看窦太后。
“姑母,皇上,皇上立了云妃为后,那臣妾……臣妾……”
“哭什么!”
窦太后喝道,“哭有什么用,哭能把皇帝的心哭回来吗!”
晓柔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小声提点颍妃,可颍妃眼下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做了这么多日的皇后梦,一朝被打碎,以后她还有什么脸见方才那些妃嫔,有什么脸去见裴卿云!
窦太后哪里有心情安慰她,她自己都快气疯了。
颍妃哭哭啼啼离开后,窦太后直接砸了手里的玉如意,晓柔吓了一跳,“太后,这,这可是皇上前不久才给您的,您这……”
“皇帝瞒着哀家立了裴卿云为后,打了哀家和窦家的脸,真是哀家的好皇帝啊!不仅算计了长公主,还算计了哀家!”
窦太后喘息粗重,果然不管是谁,做了皇帝之后都会六亲不认。
只怕她跟皇帝暗示让他立颍妃为后时,皇帝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立裴卿云了。
她和沈雾争来争去,竟然便宜了裴卿云!
晓柔姑姑柔声劝道:“太后,只怕皇上已经对您之前力荐颍妃之事心生不满,眼下立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为了您与皇上的母子情意不受损,您该贺一贺皇后才是。”
“叫内务府去办就是了。哀家是他亲娘,他这样算计哀家,还指望哀家热脸贴冷屁股?”
窦太后气冲冲回了寝殿。
另一头,裴卿云立后的消息也传进了王府,当着小乐子的面,沈雾砸了一套上好的白瓷茶具。
人走后,流心收拾了茶盏屏退众人,笑吟吟道:“公主猜的果然不错,皇帝疑心病重,越是提的多的他越不敢立为皇后,生怕到时外戚专权,又动摇了他的皇权。”
“只是太后原本也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次如此着急的力荐颍妃,着实是弄巧成拙了。”
“她与皇帝母子情深,自以为皇帝还是以前的稚童,由她说什么是什么。可坐在那个位子上,即便是亲母也要提防三分。太后是输给了感情。”
沈雾:“你从库房里拿些东西给娴妃送去。”
“奴婢明白了。”
裴卿云立后的消息传开后,上裴家恭贺的人将国公府的门槛都踩塌了。
皇帝顶着太后和长公主的双重压力,硬是把裴卿云拉上皇后之位,这说明什么?说明裴卿云深得皇帝宠爱啊!
讨好了裴卿云,就是讨好国公府,讨好国公府,就是讨好皇上!
这日,沈括下令准许国公夫人进宫探望裴卿云。
屏退了宫人,裴卿云问道:“母亲,这些日子家中可还好?”
“好!托娘娘的福,好得不得了。”
裴夫人眼尾笑出了褶子,“不说别的,娘娘一朝立后,想巴结咱们裴家的人如过江之鲫,你兄长之前相看婚事,那家还觉得你兄长不如二房的裴谨言有出息,愣是不肯嫁女儿,如今亲自带女儿登门,提起姻亲一事呢。”
裴卿云轻蔑一笑:“此等见风使舵之人,哥哥不娶也好。燕京还有多的是好姑娘,母亲要为兄长挑一名德才兼备之人才是。”
“是,谨听娘娘教诲。”
裴夫人朝殿外望了望,确认无人,压低声音说:“不过皇上骤然立娘娘为后,又是得罪长公主,又是得罪太后,我与你父亲都十分担心娘娘往后在宫内的安危。且娘娘没有子嗣,后位始终是坐不稳,还是要多考虑才是。”
她起身走到桌案旁,提起笔飞快写下一张纸,交给了裴卿云。
“这纸上的方子,是我特意找了城中最有福气的孕妇人,按照她平日的药膳写下的。此人今年刚怀上夫家第五个孩子,五个孩子都是男孩。”
裴卿云如获至宝,“多谢母亲,本宫一定会好好服用的。”
“对了母亲,卿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你妹妹在家忙着预备嫁衣呢,年底及笄,马上就要嫁走了。说起这事我还后怕,之前女官恩科不是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臣都在为自家女儿找夫子,想要她们去科考,你父亲见状也起了心思,还想让裴谨言来教你妹妹。”
“卿卿既有一桩好姻缘,何必去做这样抛头露脸,惊世骇俗的事。”
“我也是这么跟你父亲说的。不过幸好,你父亲后来改变了主意,也没再提这事了。”
“哦?父亲是如何改变心意的?”
“裴谨言劝了几句。算他识相,没撺掇你妹妹,否则我必跟他没完。”
……
送走了裴夫人,已经接近晌午了,裴卿云亲自到永寿宫小厨房,做了几道膳食放进食匣,来到乾清宫。
“给皇后娘娘请安。”陈旺说:“皇上正在里头批折子呢,吩咐不许人打搅。请娘娘在偏殿稍后。”
“知道了。”裴卿云进了偏殿坐下,不多晌,一人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采英屈膝行礼,将手中茶盏奉到裴卿云手边,“娘娘请用茶。”
裴卿云抬眸扫了她一眼,“是你啊。听说你为救皇上受了伤,现在既能来伺候,想必伤已经好了。”
“托娘娘的福,内务府不敢怠慢奴婢,所以奴婢谨记娘娘恩德,伤势一经痊愈便回来伺候了。”
裴卿云满意的勾起一抹笑容,“你倒识相。”
她端起茶,撇了撇浮沫饮了一口,又给麝月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出去看守。
“皇上近日都召见了什么人?”
“除了容首辅和内阁的几位大臣,再就是驸马爷居多。”
裴卿云眯了眯眸,“裴谨言当真没有给皇上送什么人?那皇上为何时常召他伴驾。”
“这……奴婢也不知,不过奴婢肯定,驸马不曾给皇帝送什么人。不过驸马与皇帝就是格外亲近,有一回奴婢无意间闯进殿中,瞧见皇上和驸马,手牵着手,看着对方,甚至情深,皇上见到奴婢后就赶紧放开驸马了,还责怪奴婢冒失……”
裴卿云瞳孔震颤,飞快将茶盏掼到桌上,溅出的茶水沾上袖口了都不顾。
“你再说一次!皇上和裴谨言手牵手?”
“是,是……”
“你当真没眼花?!若敢哄骗本宫,本宫绝不饶你!”
“奴婢不敢啊!”采英砰砰磕头,“奴婢真的看见了。不过从那之后,皇上就不许奴婢在驸马在时,擅入寝殿,所以那之后奴婢就再没见到过类似的事了。”
裴卿云嗬出一口气,用力转了一圈眼珠,耳畔传来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不会的,一定是这贱婢看错了。
皇上怎么会和驸马有断袖之情呢,皇上是喜欢女人的。
即便是……皇上也一定是被勾引了!
裴卿云眯了眯眸,想起裴谨言那张雌雄莫辩,清秀女气的脸,那尊容不就跟勾栏里的小倌一样么。
勾引了长公主还不够,主意竟然都打到皇上身上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盛宠优渥,原来不是给皇上送了贱人,是自己做了贱人!
“此事不许再跟旁人提起。”
“奴婢只敢跟皇后娘娘说,别的不敢呐。”
“退下吧。”
“是。”
甫一听说这样的事,裴卿云也没心思再留下和皇帝用膳了,吩咐了陈旺,便带着人回了永寿宫。
进了寝殿,麝月一边替她倒茶,一边问道:“娘娘方才和采英说了什么,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裴卿云转了转眼珠。示意她上前。
“麝月,你是长公主的人,依你看,长公主和驸马夫妻可恩爱?”
“公主对驸马爷一往情深,但驸马爷却一直对公主淡淡的。”
麝月笑容带着嘲讽,“驸马爷是读书人,身上总带着书生的酸腐矫情,将尚公主看做是吃了软饭,这些年公主总是一味地讨好,驸马爷理所当然的享受公主的宠爱。不过现在公主已然腻歪了,驸马爷再不知变通,也不会有几日好日子可过了。”
“驸马总是和皇上同出同进,十分要好。公主以前倒也不曾疑心?”
“公主仁善,自然不愿以恶意揣度驸马和皇上,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本宫一直在想,驸马怎么能得皇上如此青眼。”
裴卿云一脸严肃道:“采英方才告诉本宫,曾见皇上与驸马手牵着手,眼对着眼,仿佛夫妻一般。”
“什么?!”
麝月大骇,她虽是沈雾的心腹之一,却也不知道这些内情,顿时怒发冲冠。
她强压下怒火道:“娘娘的提醒奴婢记下了,奴婢会转告公主的。”
裴卿云暗暗拱火:“裴谨言是国公府二房出身,从小就男生女相,和小倌似的,他那亲娘更原本是我叔叔的婢女,勾引了主子才得以上位,许家才有今日,他们母子可以说一脉相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