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后台的应急灯在天花板投下昏黄光晕,沈星河的皮鞋跟敲过木质地板,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奏上。
他能听见幕布外警笛声愈发刺耳,混着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有个男生喊了句“他们要抢投影仪!”,立刻被女生的啜泣盖住。
内袋里的纸条硌着肋骨,那是林夏用摩尔斯码写的“地下通道出口,我等你”。
他摸了摸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里面除了《三体》完整原稿,还有李约素团队从全球服务器抓取的删改记录。
这些数据像颗定时炸弹,他得赶在警察封锁礼堂前把它送进安全屋。
“这边!”转角处传来压低的女声。
林夏缩在消防栓后面,校服领口沾着粉笔灰,手里攥着顶鸭舌帽。
她看见沈星河,眼尾的泪痣跟着笑纹跳了跳:“我把后台监控线剪了,能拖三分钟。”
沈星河把鸭舌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很低:“赵敏的车停哪?”
“西墙根第三棵梧桐树下,车牌用报纸挡着。”林夏递过一个帆布包,里面是换洗衣物,“你走后我去安抚学生,就说讲座改线上——记得开飞行模式。”
警笛声撞开后台门的瞬间,两人同时转头。
穿制服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晃了晃,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道具箱。
林夏突然拽住沈星河的袖口,指尖冰凉:“小心何局的人,他们查李约素的服务器查疯了。”
“我知道。”沈星河反握住她的手,触感是少年人特有的薄茧,“等我从海南回来,带你去看新到的《科幻世界》。”
林夏松开手,退进阴影里。
沈星河猫腰钻进安全通道,霉味混着墙皮脱落的粉尘涌进鼻腔。
地下通道的铁门锈迹斑斑,他刚推开门,一辆黑色普桑的远光灯就刺破黑暗——赵敏摇下车窗,马尾辫被夜风吹得乱飞:“上车!导航定了去机场的小路,能绕开三个检查站。”
引擎轰鸣声中,沈星河摸出手机。
屏幕刚亮起,林雪梅的电话就打进来,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他们用了量子追踪,程序流量每五分钟掉12!”
“让李约素把数据分切成二十个种子,混进《哈利波特》同人网站。”沈星河扯开领带,后颈沁出薄汗,“告诉韩寒,社论标题加个问号——《被删改的只是《三体》吗?》。”
“来不及了!”林雪梅的声音带着破音,“半小时前,总署发了协查通报,说你涉嫌……”
“挂了。”沈星河按下关机键,抬头正撞见赵敏从后视镜投来的目光。
女孩的虎牙闪了闪:“怕吗?”
“怕过。”他望着窗外飞掠的梧桐叶,想起上辈子破产时,也是这样的深夜,他蹲在出版社楼下,看着自己策划的丛书被当废纸运走,“现在只觉得,该他们怕了。”
海口美兰机场的贵宾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沈星河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凌晨四点的航班上,他只眯了半小时。
舱门刚开,穿藏青西装的老人就迎上来,手里提着个牛皮纸文件袋——是何振梁。
“沈同学。”老人的手劲比想象中大,掌心有常年握笔的茧,“一路辛苦。”
贵宾室门关上的瞬间,何振梁取出泛黄的《乒乓外交纪要》,纸页边缘有茶渍晕开的痕迹:“1971年,我们用乒乓球做棋子,让美国人先伸出手。现在的南海争议,像极了当年——对方要的不是资源,是‘立规矩’的话语权。”
他翻开纪要,指腹划过一段手写批注:“周总理说,要让对手觉得‘打疼你会伤到自己’。你囤积的声呐数据,就是我们的‘乒乓球’。”
沈星河盯着文件上的红笔圈注,突然笑了:“所以您让卡洛斯带伪造坐标来,是要让他们发现‘自己立的规矩’有漏洞?”
“聪明。”何振梁合上文件,“但记住,真正的杀招在海底——他们要的是可燃冰,我们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停机坪,“历史的见证者。”
海口港的夜雾沾在“蛟龙号”的甲板上,卡洛斯裹着件褪色的冲锋衣,怀里抱着个防水硬盘。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直到看见穿蓝色工装的王海挥了挥手,才快步走过去。
“数据在这。”卡洛斯把硬盘塞进王海手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他们用了三套坐标系统交叉验证,连我导师都信了——要不是上周发现声呐回波异常……”
王海接过硬盘的动作很轻,像在接易碎品。
他转身走进操作舱,荧光屏的蓝光立刻漫过脸。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三维地形图逐渐清晰——本该密集分布的可燃冰矿点,竟在北纬11°23′处出现大片空白。
“操。”王海猛地拍了下控制台,震得茶杯里的水溅出来,“这些坐标是假的!他们把实际矿脉标到公海去了,就为了让仲裁庭判我们‘越界开采’!”
舱门被风撞开的瞬间,沈星河的身影投进来。
他穿着防风外套,领口还沾着机场的咖啡渍:“王大副,台风还有三小时登陆。”
王海抬头,看见少年眼里闪着和雷达屏一样的光:“您是要……”
“全频段扫描。”沈星河指了指声呐控制台,“从10hz到hz,把争议海域的底图重新画一遍。”他摸出手机,翻到韩寒刚发来的短信——《萌芽》官网头条标题是《地球深处的声音》,配图是幅手绘声波图,“同时,让所有关注我们的人,都听见海底的‘声音’。”
台风夜的“蛟龙号”像片树叶漂在墨色海面上。
浪头拍打着舰桥玻璃,警报器每隔三十秒就尖啸一次。
沈星河抓着栏杆,胃里翻涌着晕船的酸水,却舍不得移开盯着雷达屏的视线。
“沈总!”王海从操作舱冲出来,安全帽歪在脑后,“声呐回波异常!北纬11°23′,深度380米,有规则反射面!”
沈星河扑到控制台前。
绿色波形图上,原本该是平缓曲线的位置,突然炸出一片密集的锯齿波——像极了上辈子在博物馆见过的,良渚古城的城墙轮廓。
“立刻校准坐标,用加密频道发给外交部。”他的声音被风声撕碎,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告诉他们,这不是矿脉……”
雷达屏上,锯齿波逐渐勾勒出类似环形的结构,边缘还分布着几个小点,像极了排列整齐的柱体。
沈星河伸手按住屏幕,指腹下的蓝光烫得发烫。
“是遗迹。”他低声说,目光穿过摇晃的玻璃窗,看向漆黑的海面,“他们以为挖的是资源,却挖出了——”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混着声呐系统的长鸣。
王海盯着新弹出的三维建模图,喉结动了动:“沈总,您看这个……”
沈星河低头,屏幕上的环形结构中央,一个更清晰的三角形正在成型。
他摸出手机,给林夏发了条消息:“准备好剪辑设备,我们有新的‘故事’要讲。”
台风掀起的浪头拍在舰桥上,玻璃发出即将碎裂的呻吟。
沈星河望着雷达屏上逐渐清晰的图像,忽然笑了。
这笑里带着点上辈子破产时没有的锋芒,像把淬了二十年光阴的刀,终于要出鞘。
“他们想借可燃冰挑衅主权,”他对着风声说,“却没想到,挖出了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