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与玉鼎从审讯室一推门出来,就看到秦微使劲拽下李莲花捏着话筒的手。
苦口婆心地嚎着:“哎呀,徒弟松手,松手,这是人家的,要赔钱的!”
李莲花听到何芳的供诉和卖惨,不免就回忆起自己曾经的经历。
哪怕活了这么多年,但李莲花心性一直如同稚子。
他至今仍无法理解为何这天底下总有做父母的,那么自以为是。
全然把孩子当作满足自己欲望的工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使李莲花不由目眦欲裂地趴在玻璃窗上,眼睁睁瞪视被警员从另一边带走的女人。
他一手死死捏住台面上的话筒,将她幻视成自己那生理意义上的爹,恨不得冲进去打一顿。
杨简心中感叹,幸亏师父来了,把李莲花换了下来,和自己进去审问。
不然,还不知何芳供诉期间,万一李莲花也跟现在一样,想起旧事,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鬼知道他到时会干出什么事来?
“好了,好了,徒弟,林局和你师祖还在外面等着,咱们走了。”
李莲花听到他师父的话,这才解除了趴在玻璃窗上的壁虎状态,一脸呆滞地木木转头,问道:“师祖醒了?”
看李莲花终于冷静,从台面上跳到地面。
秦微松了口气,但又面露尴尬,“怎么说呢,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外面是你师祖的恶尸,跟你师祖还不太一样。”
李莲花听到他师父此言,不由嘟起嘴,拘谨地背手,嘟囔着,“嘁!那不还是师祖?”
秦微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李莲花感受其内充裕的灵气,顿时眼睛一亮,刚欲接过,“嘿嘿嘿,谢谢师父,师父这怎么好意思?”
哪知他刚伸手,结果师父居然又小气的收了回去,让李莲花不由一撇嘴,但下一刻就听师父说:“这是你恶尸师祖给的。”
妙啊!
师祖大气!
李莲花闻言,当即就转身往外冲去,见了坐在大厅长排椅子上的一位红衣道袍的高挑美人,微微一愣。
正打算滑跪过去,抱住他的大腿,结果就听到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
“李莲花,你之前杀了时钟塔那边一个小子是吧?说了多少遍要抓活的?回去给我写2000字检讨,不许去网上抄!不许重复!”
李莲花站定,立即委屈巴巴地背起手,心里瞬间“嘁”了一声。
暗道,这自称十八岁的老头怎么也来了?真是晦气!
“师祖。”
李莲花肉嘟嘟的脸上,堆起貌似乖巧的笑,不断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瞟向苏四喜。
企图向师祖求救,可惜李莲花尚不知这位恶尸师祖的性格恶劣。
他甜甜冲阐教这格外出名的三代弟子回以一个优雅的笑容,然后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喝着买来的饮料。
杨简跟随他师父及师伯走出来,一面打电话通知滨海市那位姚队长,请他先帮忙调查、确定后及时抓人。
走出来后,只见林宝儿正催促,“走了,走了,小崽子们都到外面老老实实上车,回去开会!都不许缺席、不许请假!”
杨简一愣,立即上前辩说,“林局,我得去滨海市一趟,我肯定马上赶回……”
林宝儿一皱眉,直接不客气地打断,“我又不是那些老头子,我就简短两句话完事,有什么事等开完会再去。”
“呃……”
杨简不由尴尬摸摸鼻子,他内心有些焦急,总害怕去晚了,出现什么变数。
但他向来自诩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又不好去反驳林局。
“我曾看见过。”
杨简急忙回头看向突然开口,但话语意义不明的师父。
却见玉鼎拿着他的手机,上面正重复播放着白禾发布在网络空间上那条放烟花的短视频,露出他点烟花棒的手。
“你看到了什么”
而诡异地是林宝儿与苏四喜默契出口,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皱眉。
苏四喜更是直接站起,走到玉鼎面前,关切问:“什么时候?刚刚吗?”
玉鼎摇摇头,向苏四喜回答:“不,是几年前,我刚到特安局的时候。”
苏四喜因此长长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他们给小玉鼎的眼睛设下的封印失效了呢。
玉鼎绕过他,走到林宝儿面前,将手机平摊给他,“当时我看到一只手在一份文件上签字,但因为纸上有小师叔您的上清灵篆,所以我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我原本推理此事,只是白禾与路枫意外得知邪魔存在,所以在测试我们存不存在?但……”
“我想起来了,当初我看到在文件上签字的那只手,就是白禾的。”
玉鼎眸中碧绿瞳孔再次缓缓变作蛇瞳,他定定看着林宝儿,似不肯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问:“小师叔,你和那些凡人们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林宝儿突然笑了,耸了耸肩,摊手告知玉鼎,“当年凡人们只是找我要过一些防止被窥探的纸张,至于他们有什么计划?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们吗?”
玉鼎沉默片刻,收回手机,望了眼杨简,转头又对林宝儿说:“小师叔,顺便去趟滨海市可以吗?我有一个计划……”
地球,黑兹黎特国。
月琴海岸,观月塔三十三层。
宴会厅穹顶上华丽的水晶大吊灯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与灯下佩戴名贵珠宝的人群们,闪烁出的宝光,二者交相成辉。
元始听着耳边全是不熟悉的语言,难得生出一种自己是误入此地的异客感。
他对这些经常出现电视新闻或财经杂志上的世界政、商名流们,既不认识,也不在意。
如果不是被“师尊”拉来此,他压根不会出现在这里,趁着与化形成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的“师尊”交谈、寒暄之际,默默无声地穿梭过觥筹交错的人群。
人群们礼貌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并伴着细碎的低声议论,“那是谁?东亚的瀛岛国哪个明星吗?”
“嘘,是特伦斯先生带来的,大约是新宠吧?”
“不愧是特伦斯先生,新宠长得简直像个天使,到底哪里找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连特伦斯先生的所有物都敢觊觎?”
“哎呀,就看看嘛。”
元始虽然听不懂他们低声交谈的外语,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词,他不由轻轻蹙眉,安慰自己这只是些庸俗凡人。
他加快脚步,推开玻璃门,来到寂静无人的露台。
元始找了个角落坐下,也许因茂密的灌木遮挡了自己大半个身体。
他瞬间感到那些玻璃窗后的视线逐渐收了回去,耳畔那些议论自己的声音逐渐隐没,换作轻微缓慢的潮汐。
元始转头望向深蓝色的月琴海,倒映着海岸边灯火通明,与头顶璀璨的云汉,几乎难以辨别孰天孰地。
海岸的柏油公路上,不时有流线型的车辆在街道上飞驰而过。
元始仍旧不适应,在应师尊之命,他们圣人未上三十三天长居之前。
他都是惯来在昆吾山顶的玉虚宫,冷眼坐看凡尘云卷云舒。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人间,还是头一次。
元始素来是个极度循规蹈矩的性格,他对于未知的变化总是格外敏感而又不适应。
或者说他宁肯承认自己本性懦弱,是个害怕变化的家伙。
看着眼前灯火辉煌的人类城市,不是钢筋混凝土铸就的高楼,就是石质的高耸教堂。
街道上行走着或黑、或白,肤色各异的人群,或是匆匆奔走,或是欢歌笑语。
但他们说得,都是让元始虽能感受到意思,却极度陌生的字句与语音。
那股身为异客的陌生感更加浓郁,已仿佛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
元始呼吸一紧,他忍不住视线即刻拉远,转瞬已跨越海洋,穿越到地球的背面。
此刻,地球背面的黎明线下天空呈浅粉色,将明未明。
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尚且还残留几盏未熄的街灯,但人群已然打着哈欠出门,车站与地铁正人潮涌动,摩肩擦踵,柏油路面上已是车流如水。
老旧小区中,某栋。
“小赵,今天这么早就要去上班啊?”
“诶。今天通知开会。”
近乎一米九高的大汉懒懒应了一声,弯腰走出对他来说显得袖珍的单元门。
门边已有几个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闲聊,一个老太太摇着蒲扇,朝他笑着说:“小赵,今天下班的早,来瞧瞧我那水管呗?好像又漏水了。”
“知道了,尤奶奶。”
赵黑虎应了一声,骑上他的那辆早已开始吱呀乱响,却仍坚挺着坚持服役的老自行车,汇入街上车流。
哪怕他约一米九的身高与粗犷身材,但在其中仍是毫不显眼。
他单脚支地,停在一辆移动小车前,熟练地说:“老板,照旧,三杯豆浆,六个肉包子,四根油条。”
老板咧起嘴,冲赵黑虎一笑,道了声早,“还是给你两妹妹带的啊?”
“对啊。”
一座平凡的公寓楼中。
“二妹,快点!今天开会,不许迟到!”
云霄对着镜子扎起利落的马尾,背上单肩挎包,已抱着胳膊在门口等待。
正刷牙的赵碧从浴室门歪出一个脑袋,嘴里包着她的粉红牙刷,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姐,别催!”
刚收拾完,走出家门,又急忙开门跑进自己房间,同时口中急急念着,“手机,手机!”
两位漂亮的姊妹挎着单肩包,站在公交车站上,和无数人一起并排着等车。
最多也就是惹得人多看了两眼,但再看她们身上黑色的警服,又急忙收回视线。
……
元始看见,在地球的背面,那座正在逐渐苏醒的喧嚣城市中。
有戴上眼镜,胳肢窝下一板一眼夹着公文包,去赶地铁的中年人;
有斯文地打着领带,但嘴里叼着一片面包,焦急往前跑的年轻人;
有被一个青年拖着尚且揉眼睛的稚童,在一辆公交车即将关门之际,匆匆挤了上去;
他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逐渐汇入人流,在其中显得平平无奇,仿佛也只是那些寻常人流中的沧海之粟而已。
元始不由皱眉,觉得这果然是他那好师弟才能搞出来的离谱事!
在他认知中,天道之下,风雨阴晴轮转,神仙妖魔,士农工商,就该分得明明白白。
神仙自然该高坐九天,俯视凡人,接受凡人们的朝拜与供奉。
怎可如此混迹入人群之中?
他再次冷漠抬眼,扫向他的弟子、他师弟的弟子们欲要汇聚的那方小院,他看到院子中一只小红狐狸正咬着他师弟的一只胳膊……
成何体统?
元始正这么想着,感受到那青年抬头,发现他似乎察觉,急忙心虚地垂下头收回了视线。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元始抬头,看了看眼前这西装革履假笑着的红色短发青年,皱了皱眉,但还是出于礼貌的点头。
“谢谢。”青年从善如流地拉开元始对面的椅子坐下,他放下手中的高脚酒杯。
又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推到元始面前,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布莱克,是研究神秘学的,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元始不想理会他,但他素来自诩不同于没规矩的小师弟,自认自己良好的教养,绝不允许他转身就走。
只好礼貌回答:“敝姓袁。”
布莱克听到元始标准的华国口音,顿时愣了愣,上下打量他一番博带峨冠的打扮,惊讶问:“您不是瀛岛国人?您是华国人?”
元始不知为何,感觉这凡人似在冒犯自己,顿时有些生气。
张了张口,想到小师弟,内心不愿承认,但不知为何,他最终还是闷闷点头,回答了句:“是。”
……
华国,特安局大院内。
林宝儿路过,看到小红正从假山山洞钻出来,抖着自己的毛。
忍不住蹲下身,揉了揉小红的“狗头”,揉着揉着,就故意突然一用力,几乎将它的头摁到地上,笑着问:“师父,破坏九州结界的,其实是你吧?”
小红一甩头,逃脱了林宝儿的“狗爪”,突然口吐人言,“胡说!我会这么干吗?我这么干有什么好处?”
“哈,可太有好处了,您老人家就是个乐子人,最喜欢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孽徒!”小红一身毛绒绒的狐狸毛炸起,扑上去一口咬住林宝儿的胳膊。
林宝儿站起身,嘶着牙,甩着自己的胳膊,仍是嘴贱着,“别咬了,别咬了,师父,你搞得劳资又要去打狂犬疫苗!”
“呜呜,孽徒!孽徒!”
小红一听,顿时怒从胆边生,咬的更紧了,连尾巴尖尖都用力绷起来。
“嘶!卧槽!师父,你来真的?”
林宝儿瞥见眯着眼睛,似还没睡醒路过的李首阳,急忙跑过去,“大师兄,救命啊大师兄,师父狂犬病又发了!你快给他治治啊!”
李首阳这才稍微睁了睁眼,对这副场景从惊讶到已经见怪不怪,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他竖起手掌,朝小师弟手臂上吊着的狐狸行了个礼,对此视而不见,已飘然而去。
几分钟后,林宝儿蹲在墙角,揉着自己的胳膊,对蹲在地上仔细舔毛的小红嘟囔抱怨,“师父,这不公平!你偏心!你为什么从来不咬大师兄?”
小红用狐目斜了他一眼,又听林宝儿低声问:“师父,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你以后到底还想不想吃鸡腿了?为什么这么干?”
小红一顿,停止舔毛的动作,昂起头一张稚嫩的小狐狸脸上,满是不匹配的严肃,“为了超脱。”
“……”
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
林宝儿站起身,双手插兜,与地上的小狐狸对视片刻,他身后暖黄的朝阳恰在此时升起,在他身周镶上一层暖黄的金边。
隐约,在他的四周有四柄不同颜色与款式、长短的剑上下浮动。
林宝儿歪了歪头,俊俏的脸上笑得灿烂,“师尊,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嘤~!”小红毛再次一炸,冲这孽徒龇牙咧嘴威胁,转而又重新蹲坐在地上,偏头问:“你呢?”
林宝儿遥望之前二师兄看来的西方,想起最近新出的游戏与赛车,网络上插科打诨的网友们。
地球上的人和事都很有趣,他脸上不禁微笑,但……
没有答他师父的话,只是在心里想,“此处虽好,到底不是吾乡。”
某军区大院。
“喀拉喀拉……”
“小文,要走了啊?”
王文正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区门口,看见李老爷子已早起,提着菜篮子回来。
急忙点头,长舒出一口气,说:“嗯,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得回滨海交接一下工作,幸好这次处分不重,谢谢李爷爷。”
老李摆了摆手,“嗨,谢我这老头子干啥?你要这样想,偶尔去下面基层历练历练也好,干出成绩,还是能升回来的嘛。”
“嗯。”王文点点头,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李爷爷,那些故事小说里的洪荒神仙们,你们和从前的前辈们知不知道,祂们为什么会来地球?”
问完,他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问。
即使上面知道,也不该是他这个小虾米该知道的。
哪知李爷爷左右望了望,见四周无人,突然笑起来,摆手说:“嗨!这有什么?当年……”
他的目光悠远,回忆说:“主席问过原因,是林将军,哦,不,林局长亲口说,他说……他们来到地球的原因,是因为洪荒没有未来了。”
“哈?”
修真界,合欢宗。
一只飞鹤如若无人之境,轻易穿梭过结界,径直落到合欢宗的大殿之前。
见大殿鎏金雕花的大门关闭,它渐渐下落,收敛起翅膀,刚啄了下羽毛。
大门无声无息忽地洞开,它身子一颤,仰头高声鸣叫一声,直直飞入大殿中。
白鹤从口中吐出一缕青烟,穿梭过层层紫红纱幔,蓦的在最上方的纱帘后,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将那缕青烟接住。
白拂雪一目十行扫过,“在下知道了,定会前去赴约,多谢。”
送信的白鹤衔住那枚被白拂雪扔下的红彤彤赤果,仰头吞下,开心地原地一仰翅膀,顷长的脖颈一弯,对着上方这位新任不到百年的合欢宗主一拜,转身又飞往天际。
大殿人影再次消失,只剩下余音袅袅回荡,“赵青青,星澜秘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