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一个字触动了李雾，剑峰入颈一分，粘稠的影液顺着剑刃蜿蜒滴落。
鬼修疼得身躯剧颤，忍不住瞟向一旁的李雾。
握剑的手骤然收紧，目中清冷如冰，仿佛它再妄言一句，顷刻让它魂飞魄散。
鬼修一惊，忙道:“我并未骗你！若是我有旁的法子，也不会在黎府潜伏至今。”
李雾双指一捻，绿梅剑寒光乍现，一分为三，分别指着鬼修的头颅，心窍，胸膛三处要害。
利剑锋芒照亮他淡漠眼神:“如此，留你性命也是无用。”
三剑一转，夜风中竟有幽冷梅香，直攻鬼修要害。
它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我有法子可以取出阳珠，且不伤及黎未深的性命。”
剑势果然一停，抵住它虚幻的眼珠。
“说。”
“我们鬼修并无实体，我可以影化雾进入身体，不惧阳珠效果，无声息地取出来。”它瑟瑟发抖，紧张地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只是我灵力不足……”
李雾稍一感知，这鬼修不过堪堪灵心境中品，化灵无物的法门的确为难它。
“我可为你聚灵。”
“无用的。”鬼修忍不住嘲弄:“我如何受得了剑君的至清灵气，我要的是魂魄。”
李雾眸光微沉:“所以那几个侍女，的确是被你拖入水下溺死，魂魄吸食殆尽化为己用的？”
鬼修亦分善恶两道，善道以机缘入道，以灵为食，修的是本心清明；恶道以执念入道，以魂为食，求的是恶怨消解。
此修，正是恶鬼道。
鬼修不吭声了，李雾也没有移开剑。
这样一来，倒是能说得清为何黎府频频溺死人只是不知何人与它配合。
剑气冰冷异常，已然侵入鬼修内府，迫得它几欲溃散。
它异常难挨地扭了下身子:“凡人的生魂我尚需三个才能做到，不过……”它声音陡然降低，带着些贪婪:“那个你身边的女孩……她的魂魄我只需尝上一口，就能修为大涨。”
李雾忽而逼近它:“哦？”
“我能看到人五脏六腑中蕴含的三魂七魄，而从那个女孩的身上……”它眼中幽光闪烁，“我嗅到了残缺又强大的气息，只要一点点……呃！”
一把剑穿膛而过，消散风中，徒留剑后带出的一地黑色黏液。
“这个念头，”他的声音比剑更冷:“我不喜欢。”
李雾伸指一点，剩下两支绿梅剑首尾相接，化作光轮，绕着鬼修不断发出危险的嗡鸣。
他冷淡道:“天亮之后，如果你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黎未深自会看见你的真面目。”
闻言鬼修目眦欲裂，眼中怨毒比刚刚重伤还要深浓，几欲淌出。
＊
午后刚过，眠灯便收到方施然的传信雀，仅有五个字:“易水楼，速来。”
年关将至，东洛城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倒也冷清。
易水楼却是个意外，此处临湖，晴光潋滟。若能此时与家人偷得半日闲，当是一桩乐事。
不过外面欢声笑语，眠灯带着乌庭雪一进雅间却一片寂静。
桌上摆着一方八卦镜，镜旁坐着方施然和何幸来。
八卦镜里映出个端坐的女子，看她背后布景，和这雅间别无二致。
眠灯瞥了一眼:“黎三在隔壁？”
“不错。我一早受了你的嘱托，就借着她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跟她撞了一下，顺手贴了张窥形符。”
方施然点点镜面里的黎念棠，接着道:“她今早逛了七八个铺子查账，我和何师兄跟了一会，发现她——”
他拉长语调，引得乌庭雪发问:“发现什么？”
方施然悠然摇着扇子:“发现这黎三小姐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我若是黎老爷，一定把家业交给她打理。”
这点东西也卖关子。乌庭雪小声嘀咕:“说的好像自己多懂生意一样。”
方施然道:“生意方面我可是有发言权的，毕竟我……”
见乌庭雪满脸好奇，他一顿，猛地话锋一转:“可是跟她一上午呢！你说是不是何师兄？”
何幸来摇摇头:“生意我不懂。不过黎三小姐一进这楼就如泥塑木雕，跟她上午雷厉风行作风，截然不同。”
方施然不以为然:“你就是少见多怪，非要叫闻灯师妹过来。依我看，这娇弱美人儿不过是累了而已。”
他们四个仙门弟子，追人家一个久病的小姐已经很不得体了。方施然伸个懒腰:“庭雪师妹，你还是回去研究解药吧，别跟闻灯师妹一起捕风捉影了。”
还没站起，眠灯一把将他拽回，利落地将八卦镜上的符咒撕下来，提笔在反面写写画画，复又贴在自己的归朴玉心镜上。
镜面流光一闪，景象骤变——原本还孤身一人的黎三小姐，对面竟浮现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衣人影。
对话也从镜子里传出来，黎念棠道:“你不用担心，我一直按照你的要求将此物戴这身上。”
一只手取出袖子里的岫玉佩，紫光闪过，刺得镜外的方施然瞳孔一缩:“禁窥咒玉？”
从这不可置信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方少爷的震惊。不过更教他惊讶的是闻灯能随手画出反制符，不由瞪圆眼睛看着她。
眠灯对他也是无话可说。
镜子里的黎三连发丝都纹丝不动，他都看不出是反窥咒。
符借天地灵气，亦是她这几日发觉自己能最大程度利用的手段，好在她前世符之道还略通些。
镜面视角随着黎念棠的动作微动，对面推过来几个小巧玲珑的盒子，嗓音低沉:“这是下个月的货，还差三个人就够了。”
黎念棠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唇脂，色泽莹润嫣红。
她向来应的干脆，此刻却有点迟疑:“前些日子，家中来了个仙门的神棍，我担心……”
她说话越来越低，眠灯倒是不由得嘴角一翘。李雾居然也能被叫做神棍，不知道他自己听了是个什么心态。
对面那人道:“你照旧分给府里下人，追查也只会查到花妖的头上，自有她替你顶罪。”
“花妖若是被识破，会不会……”
“你担心她？”
“我是担心……”黎念棠贝齿轻咬下唇，面带愁容:“花妖一死就没有人给我送花露了，我这身子，还没好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