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枫的状态其实并不是很好。
他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体温开始一点点下降，不过万幸的是，没有伤到内腑。
医疗舱的冷白灯光下，慕枫后颈的皮肤被消毒棉擦过。
一支裹着银质外壳的注射器抵上他的侧颈，针尖刺入皮肤，粉红色的药剂被一点点注入血液。
一支恢复针剂价值一万块钱，这么高级昂贵的药剂用到了他的身上，说明他的命很值钱，至少短时间内还不能死。
慕枫知道，他的价值完全是沈聿赋予的，他不能给沈聿添麻烦。
药剂顺着血液循环流经身体各处，开始渐渐起效。
慕枫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疼痛感也渐渐消失，很快，皮肤就变得光洁如初，连疤痕也不会留下。
两名药剂师确保了慕枫性命无虞，才让一群全副武装的卫兵把慕枫带走。
慕枫被带到了地下城。
其实，慕枫在看到押送自己的人时，就已经猜到了他会被关在哪里。
那些荷枪实弹的卫兵日复一日的维持着地下城的秩序，从无失手的时候，实力深不可测，所以这一路上，他并没有不自量力的反抗。
地下城充斥着奢靡和欢愉。
水晶吊灯在雕花穹顶投下星芒，丝绒帷幔裹着浓郁的香水喂在廊柱间流淌，灯光散碎，被水晶珠帘折射在地面上。
哪怕外面的战争死伤惨重，哪怕边缘区全部沦为一片废墟，这里依旧灯红酒绿，贵族们酣歌恒舞，纵情声色。
一场侵略战争，帝星最底层的民众几乎死绝了，只剩下这些高层与贵族，躺在帝星初建时的功劳簿上，享乐一辈子。
如今的帝星，每一滴血都沾染着罪恶。
进入地下城后。
慕枫的眼睛被蒙住，随后，他感觉到手腕传来金属的冷意，有人给他戴上了手铐，扣得很紧，连腕间凸起的骨节都被勒得发红。
视力被剥夺后五感变得更加敏锐。
欢宴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威士忌与玫瑰精油在空气里发酵。
有水晶杯相碰的脆响，混着低哑的调笑，还有女人尾音上扬的娇嗔，直往耳膜里钻。
走了一段路程，慕枫不禁有些好奇，地下城中居然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转念一想，这里一定有着牢房，上次他在这里碰见被关押的沈聿的时候，好像是在角斗场的一个转角。
慕枫在心中暗暗记下走了多少步。
走着走着，他能感觉到是一个下坡，随后阴冷的空气钻入鼻腔，紧接着是沉重的石门推开的声音……
“进去！”
慕枫的肩膀被大力向前推了一把，他踉跄两步，脊梁已如弓弦绷紧，硬生生稳住了身形，才堪堪没有摔倒。
铁门关上了，年久失修的门哐当作响。
阴寒的风裹着陈腐的气息立刻缠上脖颈，这里千万年不见天日，寒气顺着衣领往脊背里钻，啃噬着身上的温度。
慕枫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是监牢。
慕枫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也没有很惊慌。
等待卫兵的脚步声渐远，他打算弄明白这是哪里，要是能获得更多信息就更好了。
这种有免死金牌的日子真不错。
讲真的，这里没什么不好的，慕枫觉得沈聿都不可能比他过的轻松，那些高层应该正想尽办法撬开沈聿的嘴呢。
双手双眼都被束缚住，慕枫缓缓向前摸索，直到摸到了一面墙。
他缓缓顺着墙坐了下来，随后敲了敲厚重的石墙，询问道：“有人吗？”没有人回应，他又喊了一遍。
隔壁的人被吵的有些不耐烦。
“又是一个人类。”石墙后面传来沉闷的声音，“新进来的，还在这白费力气，非要这么锲而不舍吗？”
“又？”慕枫抓住了关键的字眼，还有人类来过这里。
“先前来过一个。”隔壁的声音充斥着不耐烦，“既然到了这里，就安安生生的，毕竟想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类了。”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传来，含着几分叹息。
他们说的好像是沈聿，沈聿也被困在这里过吗？
以沈聿的性格，会不会把事情都问清楚？会不会给后来者留下记号？慕枫一寸寸摸索着墙壁上的痕迹。
“你们为什么被困在这里？”慕枫一边摸索一边问。
“这么沉不住气？”那个年轻的声音嗤笑一声，声音中夹杂着不屑，“失败了就被关在这里，就这么简单，难道你不是吗？”
“闭嘴，我讨厌人类。”一个威严的声音怒斥道，阴沉可怕，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恨意，“人类都是叛徒！”
慕枫在满是指甲划痕的墙壁上摸索。
眼睛看不见后，人的触觉变得十分敏感，慕枫很快就找到了一行字。
指尖触到一道异样的触感时，慕枫猛地屏住呼吸，那是道极浅的划痕，，边缘有细微的崩裂，他反复摸索确认，的确是一行字。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是沈聿写给后来人的。
慕枫一下子就明白，关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反叛者。
他们或起兵杀向主城，或掀起科技革命，或倡议平权运动，每个人都在帝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失败的那天，他们好似人间蒸发。
他们的理想与信念也瞬间崩塌，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直到最后一个记得他们的人死去，他们就成为了活在世上的孤魂野鬼。
原来他们一直被关在这里。
地下城的欢愉是透过岩层渗进来的，他们日日夜夜听着着，他们曾经最憎恨的那些贵族正在外面享乐，却无能为力。
监牢里暗无天日，甚至不知道时光的流逝。
在这种环境里，无论意志多么坚定的人，都会疯掉的。
“你们见过其他人类吗？”慕枫尝试询问。
慕枫觉得他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这里埋藏着秘密，他想尝试去挖掘，或许这里的秘密会和托帕星的同样惊人。
由于刚刚那句怒斥，没有人出声。
他们的内心是渴望听见新声音的，但是新人也带不来新希望，久而久之心中最后的光亮也渐渐熄灭了。
半晌，那道威严的声音回应。
“一个科学家，一个武器学家，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少年，前三个死了，最后一个背叛了信仰，从这里出去了，希望你不要和他一样……”
果然是沈聿。
慕枫从话语中知道了，出去代表背叛。
的确，沈聿出去后，被迫接受了尊主的条件，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还有那么多人类同胞死去。
只有来过这里，才明白出去的代价。
原来，沈聿早把自己活成了没有退路的人，往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是锋利的刀刃。
科学家，武器学家，还有沈聿，慕枫都能够理解，但一个没有任何头衔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也是反叛者吗？
“那个女人……”慕枫不禁想要刨根问底。
“你们人类都喜欢问东问西吗？”
不知方位的声音传来，沉吟了一阵后，还是解答了慕枫的问题。
“那是个妄图同化愚者的女人，她很漂亮，很天真，没有任何危险性，甚至算不上反叛者，她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
慕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但她也是唯一成功的，她让一位九星监管者爱上了她，长久的爱她，甚至为她抛弃了一切……”
慕枫瞳孔骤缩，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深处某道尘封的门扉訇然打开，他终于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这些人口中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