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上。
血肉之躯的争斗向来充斥着血腥和残忍，正是如此，才能唤醒观众心中的猛兽，给他们带来别样的欢愉。
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们撕下了文明的伪装，眼中跳动着嗜血的兴奋。
汗水混着血水从眉骨滑落，慕枫双眼布满血丝，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手。
这是第四场了，沈聿先前拍了四下手，是在告诉他这场必须要赢。
经过前面三场，慕枫摸清楚了状况。
虽然终端不知何时被沈聿动了手脚，让尊主无法直接操控他的意识，但腕间缠绕的银色锁链却暗藏杀机，会时不时发出电流，人体本能对疼痛的反应让他在关键时刻无法躲闪。
他尝试过斩断手上的锁链，锋利的剑刃在玄铁上擦出刺目的火花，却只留下几道浅淡的划痕，没有任何效果。
随着对手又一次凌厉的攻势，慕枫踉跄后退，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在地上晕开暗红的花。
那种让他无法反抗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的迹象，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贵宾席上。
公爵稳操胜券的喝着酒，暗红的葡萄酒在玻璃杯中摇曳，折射出迷乱而璀璨的光线，如同他眼中闪烁的危险光芒。
沈聿丝毫不显得慌张，如同其余观众一般享受着这里的一切。
公爵每次举杯，沈聿都笑着和他隔空对碰。
沈聿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将最后一丝情绪也吞咽干净，他向来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人面前。
侍者递来的覆盆子小蛋糕，沈聿只尝了一口就搁置一旁，甜得腻人，他果真是一点也无法接受这种东西。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响起，慕枫又一次跌倒在血泊中。
“你要上去换他下来吗？”公爵唇角微扬，优雅从容地开口，语气像是猎人对猎物最后的温柔慰藉。
沈聿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
公爵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胜利，心情也好了许多：“那咱们就继续看下去吧，毕竟胜负未分，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沈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相信慕枫不会让他输的。
……
对手一记重击过后，慕枫忍痛后退，拉开距离。
在对手重新逼近的这段时间，短刀在慕枫的手中旋转，他发现了对方的攻击凌厉却又笨重，而躲避的过程中电流不会攻击他。
慕枫渐渐有了对策。
他尝试灵活躲避，忽而向左后方疾退三步，忽而向右前方闪避两寸，总能堪堪躲过对手的进攻，一次次化险为夷。
对手的攻击变得盲目，几次险些收不住力将武器甩飞。
“躲躲藏藏很有趣吗？”对手几次攻击都无功而返，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吼，迅速淹没在观众的欢呼中。
慕枫不语，他不能分心。
他之后的攻击收敛了杀意，全然没有想要结束搏杀的意思，那股能够操纵他的电流再也没有出现。
对手抛弃了沉重的武器，翻出一柄短刀直取慕枫咽喉。
慕枫不慌不忙，左手两指夹住了刀锋，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滴落在被无数陈年血迹浸透的擂台上。
这本应是一次在普通不过的交锋，但二人身形交错的瞬间，压低声音交换了一句话。
“为了我的家人，我必须活下去。”
“为了我的朋友，我必须赢。”
他们没有深仇大恨，同台搏杀也只是为了满足贵族们病态的欲望，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呢？
慕枫的刀更快，插入了对方的胸膛。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惊起了不知谁家的白隼。
雪羽纷飞，由于扰乱了角斗场的秩序，瞬间爆发了两声枪响和一声尖利的哀嚎，随后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
对手蜷缩成一团，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慕枫单膝跪地，看见血泊倒映出自己破碎的面容，那上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杀戮的悔恨，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这场比赛结束的太过于突兀。
公爵震惊的站起了身，冲出贵宾席扶着栏杆往下看，紧紧抓着栏杆的手爆出苍白的骨节，全然失去了刚才的自矜与理智。
“结束了，好像是我赢了。”
沈聿的声音很平淡，但眼眸中掠过一丝别来已久的自得，他缓缓踱步上前，低头俯视角斗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无条件相信的那个人的确没让他失望。
“对，你赢了。”
公爵恨的咬牙切齿，一怒之下砸了酒杯，暗红的葡萄酒溅在他的西装裤上，顺着裤管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洇出一片带有酒香味的深黑。
沈聿不语，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注的结算。
数字在大屏幕上跳动，17倍的赔率抹平了他之前输掉的钱，甚至让他id卡中的金额更加让人羡慕。
他是今日最大的赢家，不光收获了金钱，还得到一个“秘密”。
“你想知道什么秘密？”公爵将眼中的一丝暴戾隐匿，强压下心中的怒意。
翡翠领针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闪烁寒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像极了赌桌上押错全部的蠢货，而沈聿甚至连底牌都没亮全。
公爵自以为能操控比赛，所以从没想过沈聿会赢，此时此刻才发现这个赌注太大了，大到他有些承担不起。
“秘密就免了吧。”沈聿出声打断了思考。
公爵刚要松一口气，只见沈聿指了指在血泊中仰头看他的慕枫，给出了另一个让他有些难办的选项：
“不过我要带他走。”
“好。”公爵答应的很快，生怕沈聿反悔似的。
“那就多谢您了，秘密我日后会自己探查清楚的。”沈聿重新换上了敬称，此时公爵只觉得更加讽刺。
其实见到公爵的那一瞬间，沈聿就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后续演的这场戏完全是为了慕枫能够脱困。
沈聿说完，拔腿就走，一点没有想要纠缠的意思。
即将走出门的时候，沈聿回头。
他脸上依旧是标准的假笑，珠帘折射的光线散碎在他目色夺人的眼眸中，轻声开口：“哦对了，我不喜欢喝酒，下次不要费心给我准备酒了……”
话音未落，一枚锐利的玻璃杯碎片裹挟着破空声飞来。
沈聿没躲，玻璃碎片迅速割裂肌肤，直直嵌入了他的胸口，入肉半寸，鲜血直流，却并不致命。
沈聿抬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笑着对上了公爵阴骘的目光。
“怎么？你想杀了我吗？”
沈聿把插入胸口的玻璃碎片一点点拔出来，舌尖抵住上颚尝到铁锈味，鲜血溢出，沾染上苍白的唇，格外凄厉。
“动手吧。”沈聿把玻璃碎片递到公爵眼前，指尖还在滴血。
“趁我现在”他突然闷咳一声，唇角溢出更多鲜血，“还愿意配合你演戏……”
公爵的目光在沈聿身上飘忽不定。
他确信沈聿能够躲过去才会出手，想着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却没想到沈聿完全不躲避，硬生生受了这一击，让他彻底不知道怎么办。
沈聿究竟是不想躲，还是预判了他的预判？
沈聿把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用手指沾着唇角的血，一直抹到耳后，在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虚张声势。”沈聿扔下四个字。
沈聿管公爵变得铁青的脸色，一步步走下楼梯，直到转角处，他才扶住墙壁剧烈喘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场戏，终究是他赌赢了。
……
见到慕枫，沈聿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慕枫张开双臂，想给沈聿一个拥抱，简单庆祝一下这场赌局的胜利，却被沈聿侧身躲开了。
他们两人一个入局一个破局，默契十足，一切分工都在不言之中。
沈聿收敛了刚刚与公爵对峙时的锋芒，也擦干净了身上脸上的血迹，但他一开口就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你回蓝星去。”
“不可能。”慕枫一口回绝，“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沈聿不想多说什么，拽着慕枫的衣袖就要往出走：“我奋不顾身的来这里救你，你还要和我讨价还价。”
慕枫没理会沈聿的道德绑架：“是你拉我下水的。”
沈聿松开手，退后一步，轻笑道：“是谁说过，我很好，很喜欢我的，说过的话转眼就忘，果然，是骗人的小狗。”
慕枫咬牙切齿：“玩弄人情感的骗子。”
他现在懂得了，沈聿这个人根本没有心，他们都是沈聿的棋子，一切表面上的关心，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
沈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忽然，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墨色风衣，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般醒目，正步履从容地走着，转眼间便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之中。
沈聿的目光迅速锁定目标。
方才眼中的戏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人感到周遭空气瞬间变得沉重压抑，一寸寸凝结。
沈聿很少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敌意。
沈聿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你先回家。”
慕枫顺着沈聿的目光看去，的确有个鹤立鸡群的人，但他并不认识，不禁皱眉问：“你要做什么？”
沈聿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语气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去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