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斩断束缚
夜深人静,裴烬舟仍站在院中,月光拉长了他孤寂的影子。
“侯爷?”
翠儿揉着眼从偏房出来,手里提着一盏小灯,见是他,怔了怔。
“您怎么还没歇息?”
裴烬舟没应声,目光仍落在沈昭月曾住过的厢房。
翠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一酸,低声道。
“夜里凉,侯爷保重身子。”
他这才侧眸看她一眼,淡淡道。
“嗯。”
翠儿攥了攥衣角,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她只是轻声道。
“姨娘她,会过得很好的。”
裴烬舟眸光微动,沉默片刻,只道。
“去睡吧。”
翠儿点点头,转身离开,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裴烬舟看着翠儿一个人的影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沈昭月那张决绝的脸。
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随即捂住心口,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在青石板上。
那是沈怜留下的毒,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时发作得尤为厉害。
“沈昭月……”
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痛苦。
他曾经以为,只要把她留在身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意。
可如今她才离开不到一日,这侯府就已经变得如此冷清。
“侯爷!”
管家匆忙跑来,看到地上的血迹大惊失色。
“老奴这就去请府医!”
裴烬舟抬手制止,缓缓站起身。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弥补。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斩断所有束缚。
无论是侯府的权势,还是过往的罪孽。
“备马,我要进宫。”
管家愣在原地。
“这个时辰?陛下肯定已经歇下了……”
裴烬舟的眼神陡然凌厉。
“我说,备马。”
半个时辰后,裴烬舟站在御书房外,身上的朝服还沾着些许尘土。
大太监提着宫灯赶来,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侯爷,陛下确实已经歇下了。老奴斗胆,不如您先回府休息,明日早朝再……”
裴烬舟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无妨,本侯就在这里等,公公年事已高,不必陪着受冻,下去歇着吧。”
大太监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默默离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宫墙内终于有了动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寝宫方向传出,随即大太监小跑着迎上来。
“侯爷,陛下已经起身了,说...说有事早朝再议。”
裴烬舟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
“烦请公公,务必在早朝前把这个交给陛下,就说裴烬舟有要事相求。”
大太监接过锦盒,刚打开一条缝就吓得差点脱手。
里面赫然是淮阴侯府的兵符!
“侯爷,这……”
裴烬舟枯站了一夜,形容有些憔悴,但声音却平稳清晰。
李德全不敢耽搁,匆匆跑去了寝宫内殿。
不多时,寝宫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皇帝震怒的呵斥。
殿门大开,李德全白着脸出来。
“侯爷,陛下宣您进去。”
裴烬舟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入寝宫。
皇帝此时还未换朝服,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榻上。
案上摊开的正是他方才呈上的锦盒。
“裴卿,你这是何意?”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淮阴侯府的兵符岂是儿戏?”
裴烬舟一撩衣摆跪下。
“臣有罪。”
皇帝眯起眼睛:“哦?什么罪能让朕的得力干将自请交还兵符?”
裴烬舟抬起头,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
“臣盗取并私藏了沈家案的卷宗。这是当年刑部审理沈家谋反案的原始记录,请陛下过目。”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示意大太监将册子呈上。
他只是快速翻阅了几页,眉头便越皱越紧。
“这些……都是真的?”
裴烬舟的声音低沉。
“千真万确。沈家根本没有谋反,是太子看中了沈家嫡女沈昭月,求而不得后联合门客构陷其父谋反。册子末章,还有铁证。”
皇帝的手微微发抖,直接翻到了末章位置。
末章夹了一封密信。
信上清清楚楚写着:“沈家女貌美,本宫欲纳之,然其父顽固,不肯献女。既如此,便不必留了。”
落款,是太子的私印。
皇帝攥紧信纸,指节泛白,他将册子重重合上。
“你为何现在才说?”
裴烬舟叩首。
“当年太子风头正盛,卷宗一事没有密信这样的铁证难以服众。而且……臣有私心,沈昭月未死,臣将她囚禁在府中多时。”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皇帝缓缓站起身,走到裴烬舟面前。
“抬起头来。”
裴烬舟依言抬头,对上皇帝复杂的目光。
“你可知这份卷宗一旦公开,会有什么后果?”
皇帝的声音很轻,却一点不敢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裴烬舟毫不回避。
“太子声誉扫地,朝局动荡。所以臣斗胆,请陛下私下处置。”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裴烬舟深吸一口气。
“臣请辞去淮阴侯爵位,交还兵权,从此不再上朝。”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
“为了一个女人?裴烬舟,你疯了不成?”
裴烬舟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臣从未如此清醒过。”
皇帝背着手在御书房内踱步,良久才停下。
“爵位朕不准辞,兵符朕收下了。至于上朝……”
他顿了顿。
“准你告假,好好想想清楚。”
裴烬舟重重叩首。
“谢陛下恩典。”
离开皇宫时,天光已经彻底放亮。
裴烬舟孤身一人走在京城的街道中,一些早起的商贩已经开始支起摊子,包子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裴烬舟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昭月时的场景。
那年平平无奇的早上,她挥手一掷千金将连同他在内的好几个奴隶买下。
当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只觉得这女人挥金如土,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一切。
回到侯府,裴烬舟径直去了书房。
管家一脸担忧地跟进来。
“侯爷,您要不要用些早膳?一会儿再请府医来看看?”
裴烬舟展开一张白纸。
“不必,去把账房先生叫来,再把大小姐请来。”
管家知道自家侯爷是个倔强脾气,压根劝不住,最终还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