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喘了口气，姜太后费力道：“柏儿，到母后身边来。”
绮元柏呆呆的走过去。
姜太后一脸怜惜，抚摸他的脸，如老树皮一样冰冷枯槁的手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想也没想，他受惊一般弹开。
随即才觉得不妥，即便心有嫌隙，此刻他也该是个孝子。
姜太后目光微暗，但没有多说什么，悻悻收回手。
绮元柏试图补救：“母后，儿子听说您出了事，忧心不已。但您也知道，王侯无召不得入宫，儿子不敢冒险。直到今日才来看母后，儿子心里很愧疚。”
姜太后抬了抬眼，活到她这把岁数，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但她这一生，从青春年华，到垂垂老矣，在这宫墙里，若不找个盼头，怎么活得下去？
绮元柏就是她的盼头。
自嘲一笑：“母后心里都明白。”
轻咳一声，她强撑起精神，目光灼灼：“柏儿啊，母后时日不多了。”
绮元柏一惊，正要说话，姜太后抬手止住：“母后一倒，那竖子定不会善待你。他等了这么多年啊，好不容易等到哀家快死了，便忍不住了。”
姜太后一声冷笑，眸光森寒：“他错就错在没有耐心，等哀家死透了再动手！柏儿，十年一剑，咱们不必再等了！”
母子二人虽心中所想一样，但绮元柏眸光微动，惶恐道：“母后，儿臣手中兵力恐不能……”
姜太后轻声打断：“哀家不会害你。朝中兵马，多驻扎边疆，太子无召不得回京。京畿道十万余兵马，半数归顺于哀家，其余的，威逼利诱，皆可收入囊中。”
“届时，只需将金吾卫借口调走，京城便是一座空城，晾他绮元随有通天的能耐，也翻不出大浪来！”
她深陷的眼珠子透出股孤注一掷的疯狂，而这些底牌，都是以往没有告诉绮元柏的。
绮元柏低着头，眼底的狂喜被遮挡的很好。
再抬起头时，他眼眶湿润，主动拉起姜太后的手：“母后为儿子思量至此，儿子登大宝后，定好好孝顺母后！”
忽然，屏风被碰到，一声轻响。
屋内两人警醒，绮元柏目露凶光，怒喝：“谁？”
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一身凤袍，慌里慌张的跪下：“姑母，臣妾来侍奉您喝药，并非有意偷听……不，不，方才的事，萱儿会烂在肚子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绮元柏眯眼，杀意迸发。
萧白萱脸色煞白，跪着爬向姜太后：“姑母，萱儿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萱儿不会背叛您的。”
姜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哀家怎会怀疑你？如今局势箭在弦上，更需咱们自家人一心一意才是。”
萧白萱用力点头，同时心惊肉跳。
自己这算不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哀家和柏儿还有些体己话要说，萱儿，你先下去吧。”
待萧白萱一走，绮元柏便恶声道：“母后，这女人留不得！”
姜太后睨了他一眼：“皇后是哀家亲手挑的，柏儿放心，哀家控制得住。”
绮元柏心底不无嘲弄，你都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了，能控制住什么？
但他深知此话不宜当面说出，于是恭敬躬身：“是，那儿子都听母后的。”
不过等后面他出去了，该如何做，就不必再跟她请示了。
……
另一边。
萧白萱逃似得离开清宁殿，才发现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了。
靠在门边喘气，她想着方才听到的消息，心跳的停不下来。
她听到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消息，姜太后真的会放过她么？
缓缓瘫软在地，萧白萱仰头，想哭哭不出来。
姜太后当初选她当皇后，正是看中了她听话好控制。
而且，她不过是萧家极分支的一支，母族并不足以庇护她。
这深宫之中，姜太后要想对她做什么，她又能如何反抗？
抱住膝盖，萧白萱忍不住呜咽。
但要她命的，不是姜太后。
是绮元柏。
绮元柏在姜太后的阴影里长大，一路顺畅，却也滋生出了不该有的恨意。
对后宫的女人，自然也都带着偏见。
在他看来，萧白萱一定会泄密，这女人根本就靠不住。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出了清宁殿，绮元柏眼中杀意一闪。
他在宫中眼线不少，多是“红颜知己”，风流多金的闲权王爷，对久居深宫的宫女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皇后宫中就有一位。
当天夜里，萧白萱心绪不宁，辗转到打更时才命人宽衣就寝。
遣退宫人后，萧白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现如今，她就如溺水的人，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夜深阑干。
一抹黑影摸进栖梧殿。
她小心避开巡逻守卫，从打瞌睡的宫女中间溜了进去。
金碧辉煌的凤床上，萧白萱安安静静睡着，小叶高举匕首，狠狠扎了下去。
烛火明灭一晃，她下意识眯了眯眼，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本该心脏被扎碎的人，目光决绝狠厉，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狠狠扎进她腹部，用力一拧。
萧白萱满眼血丝，手臂被划伤的地方殷殷流着血。
她状若癫狂，狠狠地捅着宫女，任由血溅了满脸。
末了，脱力一般跌坐在床上，又哭又笑：“姑母，你不信我，你还是要杀我……”
宫女瞪着死不瞑目的眼，萧白萱忽然一抹脸站起来，沉声叫来柔萤，冷静吩咐她处理了尸体和血迹。
柔萤吓得战战兢兢，但没敢多问。
随即，萧白萱更衣，柔萤忍不住问：“娘娘，夜深了，您要去哪？”
萧白萱目光决绝：“面圣！”
这宫里，谁也靠不住，信不了。
她要活，就得靠自己。
丑时三刻，星子稀疏。
萧白萱没想到绮元随还没睡。
帝王面前垒着高高的奏折，手边是提神的参汤，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皇后深夜找朕，何事？”
萧白萱嘴唇颤抖，良久，跪下伏地不起，嗓音发颤：“臣妾，来求陛下，给臣妾一个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