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色冷淡,并不答话。
只牵马的仆人笑的打跌,离的远,农妇们听不到少年仆人的打趣。
“殿下,万万没想到,您穿着这样还有人的的传情。当真是好俊俏的小郎君!”
男子测测测测面无表情,冷冷:“嘴不想要便缝起来。”
少年灵巧一跃,正经站好:“诶,小的闭嘴。”
正是赫连潭主仆二人。
那日将那名刺客打发回京后,赫连潭便找了附近的农户,将锦衣换下,做了寻常百姓打扮。
一路低调潜行。
以往剿匪的钦差都大张旗鼓,恨不得宣告天下他来剿匪了。
又怕死,带了许多侍卫。
赫连潭仔细研读后,发现反而正是那些钦差的谨慎害了他们。
队伍人数过多,就成了土匪的活靶子。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钦差一入城便来者不善,再加上不熟悉地形,面对的便是土匪设下的重重陷阱。
扮做寻常百姓行路,一路上所见所闻,皆与平日里听闻的不同。
朝廷中,说西南之地的百姓深受土匪之害,生活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但这一带已是土匪出没之地,百姓安居乐业,不输他处。
结合此地土匪多是当地百姓的传闻,赫连潭心下猜测到几分。
都说宁为盛世犬,不为离乱人。
寻常百姓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背上土匪骂名落草为寇?
轻刃似乎和他想到一块去了,看着田间劳作的人,若有所思:“主子,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像生活在有土匪的地方。”
真正深受匪患的地方,例如椒图,百姓都是行色匆匆,疏离冷漠的。
而他们一路走过来,已经遇到第不知多少个姑娘含情脉脉,朝着他眉眼情深。
若是真日子都苦得饱暖无依,怎还会有这等闲情逸致。
赫连潭沉吟片刻,下马牵着缰绳步行:“到前面农舍去看看。”
这儿是个小山村,炊烟袅袅,趁着傍晚凉快的空挡,谁家也不舍的浪费力气,都在田里劳作。
两人走到村中,只见鸡犬相闻,黄发垂髫。
赫连潭忽目光一凛,盯着那些屋子看。
“主子,怎么了?”
正巧一个老汉推开门出来,见了他们,展开皱巴巴的脸一笑:“远道而来的客人,您有什么事吗?”
赫连潭笑了笑,上前两步:“我们是去投奔亲戚的,路上丢了财帛,想向大爷讨碗水喝。”
老汉仿佛天生自来熟,热情的呵呵一笑,便要来拉两人:“里边请里边请,老朽这便煮茶来。”
轻刃眉头一皱,不待反应,便被赫连潭按住手。
只见他点头一笑:“有劳。”
随即便坦然进屋,在堆积着薄薄灰尘的桌边坐下。
那老汉腿微瘸,端了两杯粗瓷杯装的茶过来,笑呵呵:“两位贵客先用着,老朽屋外还有些苞米要收,就不奉陪了。”
赫连潭点头轻笑。
待那老汉一出去,轻刃便像炸了毛的猫一般立起来:“主子,不对劲!”
赫连潭端起茶喝了口,淡淡:“当然不对劲。”
山村多闭塞,少见外人,大多数警惕而冷漠。
那老者却主动招呼他们。
更何况,虽一身农民装扮,那人言辞中却不意流露出些许咬文嚼字的文绉绉来。
“那我们为何还……”
赫连潭抬眼示意他坐下,眸光深沉:“静观其变。”
西南号称十万大山,地形复杂,历代地图从没有完整的。
现下待的这个小村庄,他便未在地图上见过,更未在历代钦差书札中读到过。
想来若不是他舍了身份潜行,也到不了这里。
不一会儿,那老者便回来了,边擦着手边笑:“山间粗茶,用不惯罢?”
赫连潭摇头:“在下并不重口腹之欲,这天底下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得以解渴便好。”
老者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说得好!”
赫连潭话风陡然一转:“老人家,在下听说这附近土匪横行,百姓民不聊生。这庄子里的人,却似乎并未受影响?”
霎时,老者脸色冷了下来,轻嗤:“让百姓民不聊生的,哪是土匪!”
轻刃惊讶的看了眼赫连潭,再次为自家主子的高瞻远瞩惊叹。
赫连潭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老者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良久,连声叹气:“这附近山上的土匪,都是咱们寻常百姓。农忙时节仍还回家里帮衬,落草为寇,也是迫不得已。”
这些话,本不该对一个外人讲的,但老者看到赫连潭的第一眼,便生出一种直觉。
他想,赫连潭也许能带着他们走出这僵局。
目光灼灼看着赫连潭,老者嗓音嘶哑:“天高皇帝远,当地地方官便是天。私加赋税,鱼肉乡里,百姓民不聊生。却告状无门,官官相护,苦的还是百姓。”
赫连潭低头,拳无声攥紧。
偌大的夏北朝,内里已如被虫蠹蛀空的架子,摇摇欲坠。
可想而知,在皇帝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事发生。
“道德经教咱们,要愚民,强其筋骨,空其志。但这里的人连活都活不下去啦,哪还在乎做良民?干脆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勉强维持生计。”
老者目光锐利如鹰,赫连潭竟觉得,自己的身份已被他看穿。
而他也猜到了老者的身份。
几任钦差的书信上都提到过这个人,西南匪首荆玉宇的老师。
想到自己离土匪窝子已经这么近了,赫连潭心跳的有些快。
这些土匪都是良民,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全部招安。
贪官污吏虽多,但总有乾坤朗朗的一日。
现下最要紧的,他得能上山。
沉吟片刻,赫连潭当机立断,看向老者,哑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就是为投奔黑山土匪而来。”
这回倒是轮到老者诧异了。
赫连潭面不改色:“我家中倾尽财力为我捐了个官,虽小,但油水倒也丰厚。只不过我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时时顶撞。便遭了陷害,处处为难。”
他面色沉痛,仿佛亲身经历:“我不愿再这样下去,听闻黑山诸位英雄侠肝义胆,这才想来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