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的话,像重锤一样敲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灵。
村正呆了片刻,潸然泪下。
当初宋明珠找到他,说要给村里修学堂的时候,他就问过宋明珠。
“你是想……帮村里的丫头们,挣一条路?”
“路要她们自己挣,我就是……在这里托她们一下。”
现在看,这哪里只是“托她们一下”?
这分明是在帮她们挣命啊!
“不愧是我宋长河的女儿!”宋长河摸摸女儿的头,眼里含着泪,脸上却骄傲地道。
然后,他一把搂住女儿的肩膀,把女儿箍得紧紧的。
他心里……其实好怕这个女儿会飞走。
“那当然了!”宋明珠完全不知道她爹的担忧,就望着她爹嘻嘻一笑。
这么一笑,那个机灵古怪的宋明珠就又回来了。
“明珠啊,我认同你的看法!”徐夫子表态,“就依你说的,男童女童平等入学。”
“好嘞!这个问题过了!”宋明珠挥手,“下个问题是……”
下一个问题是关于资质方面的。
原先呢,因为考虑到要接收外村的学童,村正本想设个门槛,稍微考校一下学童们的资质跟品行。
免得到时候收到一些不好的学童,坏了学堂的名声。
“只设年龄门槛,行不行?”宋明珠就问。
她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年龄到了,就可以入学。
跟聪不聪明没关系。
当然了,明显呆傻或者身体有残疾的,不要。
——他们目前连普通教育都还无法实现,就别说特殊教育了。
况且身体有残疾的也不允许参加科举。
……宋明珠能改变宋家台就不错了,她还做不到改变整个大夏。
“自当如此。”这一点,徐夫子也表示赞同。
把已经启蒙过的,跟没有启蒙过的放在一起比较,本身就不公平。
再一个,在徐夫子看来,启蒙是启蒙的读法,择优是择优的读法。两者并不冲突。
既然徐夫子表示没有问题,村正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那就按徐夫子说的办!”
至于品行方面,宋明珠觉得很简单,让学童自己村的村正背书就行了。
比方说,原本给哪个村三个名额。
结果来了一个调皮捣蛋、不尊师重教、故意败坏学堂风气的,那不好意思,这个给你退回去,然后再减掉你们村一个名额。
保管都乖乖的!
当然了,外村学童,束脩正常收。
“另外,要是收上来的束脩有多的话,我想设一个奖学金。”宋明珠又道。
“什么是奖学金?”村正跟徐夫子虚心请教。
“就……”
宋明珠也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奖学金这么一说,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解释。
“就比方说,一个月的课业结束了,来场考试。
考到第一名的,就给奖励。
考到第二名的也有,不过比第一名少。
考到第三名也有,但是比第二名少,这样这样……”
徐夫子一听就懂了:“你是说膏火银?”
这回轮到宋明珠不懂了。
“膏火,原本是灯火、灯油的意思。”
徐夫子解释给几人听。
“因为学子们夜间读书特别费灯火,有些书院就会在考课之后,奖赏膏火银,来帮助那些课业优秀、但家境贫寒的学子继续求学。”
咦,原来这时候已经有奖学金了呀?
“徐夫子,您能仔细说说这个……膏火银吗?”宋明珠十分好奇。
徐夫子就举了个书院的例子。
“像府学那边,规定是每月课期两次,一次是官课,一次是师课……”
所谓官课,是书院考试种类之一,由地方官员主持,考试规模比较大,因此也称“大课”。
师课,书院考试种类之二,由自己书院的山长(院长)主持,考试规模比较小,因此也叫“斋课”、“馆课”。
宋明珠:“懂了!”
联考跟校考的区别!
“官课中,秀才取超等六名,每月给膏火银一两二钱。特等六名,给膏火银八钱。
童子上取六名,每月给膏火银一两。中取六名,月给膏火银六钱……”
宋明珠算了一下,发现……给不起给不起!
“徐夫子,我想了一下,我们这个还是不叫膏火银了!”
免得拉低了膏火银的格调。
“我们只奖励前三名!”
多了承受不住。
“而且我们也出不起这么多钱!”
把村正卖了也换不到这么多钱。
徐夫子给宋明珠一惊一乍逗得直好笑。
“那就叫优奖银,如何?”
取奖励优秀之意。
“嗯嗯!”宋明珠直点头,“就听徐夫子您的!”
至于奖励的额度,得等束脩收上来了看。
然后就是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
徐夫子一边跟村正他们讨论,一边观察。
发现宋明珠不仅在她爹娘面前说话有分量,就是在村正面前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再看村里人对待宋明珠的态度,便不难推出一个结论:
宋明珠并不是现在才这样,而是长久这样。
如此才能培养出别人对她的听从性跟服从性。
不得不说,徐夫子眼光很锐利,几乎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另外,这种深度参与的感觉,也让徐夫子觉得很奇妙。
因为他也曾在别处授过课。
那些人家对他是客气有余,恭敬不足。
毕竟,一个秀才而已,镇上不多,县里还能少了?
没有哪个地方,像宋家台这样,如此在意他的看法。
“徐夫子,您觉得这样行吗?”宋明珠问。
“徐夫子,您看呢?”村正问。
“徐夫子,您以为呢?”
“徐夫子……”
只这么一会儿,徐夫子就觉得,他已经是明珠学堂的一份子了。
学堂的荣辱、学童们的好坏,都跟他息息相关。
……养家固然不可或缺,但精神上的认同,也同样重要。
如此这般,徐夫子觉得自己来宋家台,还真是来对了!
良久之后,村正把提到的事都梳理了一遍,然后问:“还有没有什么……没想到的?”
“没呐!”宋明珠摆手。
脑袋都想麻了,累死她了!
“行啊,那就先这样吧!”老规矩,村正定舵,并安排下去,“老幺,去敲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