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菜,是冬日留下的腌萝卜和黄花,风吹动时轻轻拍打着墙,发出“啪啦啪啦”的细响。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苏绮住下了。
她没有抱怨过什么,甚至初来时看见只有一床粗布被、一只裂了口的茶盏,神情中也没半点嫌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鸣,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那只细瓷茶杯从行囊里取出,轻轻放在桌边。
林鸣见了,涨红着脸:“你不嫌弃就好,我这……也没什么能招待的。”
苏绮淡淡一笑:“你已经招待得很好了。”
那一刻,林鸣低下头,不知该往哪里放眼。那种羞涩,不是面对异性的慌乱,而像是一个少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贫瘠的生活,被一双温柔的眼睛看得通透,又担心自己拙劣的心意,会在某个风吹草动中被发现。
他开始用木梳替她削头发上的杂枝,细心到仿佛那不是头发,而是某种他用双手雕刻的器物。他偶尔也会笨拙地煮汤,试着将干瘪的萝卜炖得软烂入味,哪怕一不小心放多了盐,也装作若无其事地搅着碗:“嗯……今日这菜咸得刚好吧?”
苏绮一口一口地喝着,并不多言,只是在放下碗时,眼神悄悄掠过他因羞涩而轻咬下唇的模样。
夜里,两人总不在同一间屋住,但林鸣常常趁着她睡熟之后,在门外蹲坐片刻。手里拿着那本《大荒天剑经》,却一页也翻不进去。他看着檐角的月,听着屋里女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忽而沉甸甸的,又忽而浮起来,像是春水里飘着的槐花瓣,轻盈得无法落地。
有一夜下雨,雷声滚滚,苏绮怕雷,她把头蒙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林鸣坐在屋外檐下听雨,本已准备就此过夜,但听见屋内隐约传出一声轻颤的“林鸣”,他顿时僵在了原地。
那一刻他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地敲了门:“我在,你……别怕。”
屋内安静了一下,接着响起她裹着被子移到门口的声音。门开了条缝,苏绮没露脸,只是低声说:“你……能不能坐在屋里一会儿?”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好。”
灯芯幽黄,他在桌边坐下,什么都没说,只看着火光中她背靠墙角,仍然缩在被子里的模样。半晌,她才轻声说:
“小时候,我娘总说,打雷是天上的神仙在生气。可我总觉得,神仙也未必比人心善。”
林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盯着桌上的蜡烛发呆。他的手慢慢握紧,又慢慢松开。良久,他才轻声道:
“我不是神仙,但若有一日,你怕了,我可以在你身边。”
那夜他没有走,在椅子上坐到天亮。雨停之后,天边泛白,他打着呵欠走出屋外,看见青砖墙上爬了一夜的雨水,蜿蜒如老树的年轮。
苏绮,轻轻靠在窗边,隔着窗纸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捧起昨夜他忘在屋内的外衣,细细叠好,放在床头。
槐花落尽之后,林鸣开始在屋后的小地里种菜。他种的是她喜欢吃的葱和豆角,还特地找人讨了几粒香瓜种子。苏绮偶尔也会帮忙,提着小水壶慢慢浇水,阳光从她乌黑的发丝中穿过,她一低头,眼角便生出一道清凉的光。
林鸣一边锄草,一边偷看她。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人生就是这样平静地过一辈子也很好。可他也知道,不可能的。她迟早会走,他也终究有他的命数要踏。但这些念头他从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