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常常在老槐树下说话。林鸣偶尔会朗读书卷,虽然读得磕磕绊绊,语调却认真得仿佛在演莎翁笔下的王子。苏绮安静听着,偶尔低头轻笑,仿佛听见的是少年梦里的山川与日月。

    “我若是王子,你愿做我的王后吗?”林鸣曾玩笑似的问她。

    “你不是王子,”她望向远山,“但你是我愿与之共饮一壶茶,共看一场雨的林鸣。”

    那年春末,镇子上来了剧团,搭起了戏台。林鸣带她去看戏,途中买了两个糖人,她却只吃了一口,便递还他。戏台上传来锣鼓,咿咿呀呀的唱词在月色下摇曳成古老的哀愁。他们坐在台下草席上,四周是热闹的人群,唯独他们安静如夜。

    戏散时,她轻轻挽住了他的袖子。他一愣,却未抽回。那晚,他们走得极慢,像要将每一步都镌刻在石板巷子里。

    那日之后,林鸣常常不自觉地微笑,有时甚至在锄草时也会发呆,直到锄头砍到自己鞋尖才回过神来。苏绮看在眼里,不点破,只是悄悄多做了几双布鞋。

    他们从未说爱,从未言情,却早已在彼此的日常里,沉默地交换心意。

    而命运这位造物主,在戏剧的某一幕里悄然回眸,未曾提词,也未曾收场。只让两个年轻的灵魂,在一个叫槐花镇的地方,用最柔软的时光,写下一出无人知晓的爱情诗章。

    他们还太年轻,像晨露之于花瓣,稍纵即逝却透亮如泪。可他们也已拥有了世上最难得的东西——一颗愿为彼此守候、愿在平凡中携手走远的心。

    岁月像一位温婉的女史,用最细腻的笔触描摹着林鸣与苏绮的年华。光阴悠悠,两人早已不再是初识时彼此生疏的模样,男孩眉宇间褪去青涩,多了几分坚定与温润;少女的清冷与疏离,也悄然被一层淡淡的暖意取代,如同霜雪之花在春风中悄然盛开。

    她十五岁,他十七岁,正是青春最旖旎的年纪。

    日子依旧素朴,他们依旧住在那间简陋却温馨的小屋,门前老槐树年年新绿,枝头黄莺也年年归来。窗下的菜畦已经种了第三茬香葱与萝卜,屋后那口井边,依旧搁着两只瓷碗,一大一小,日日共饮共食。

    可不知从哪一日开始,苏绮煮饭时,会不自觉地多放半勺盐——她记得他口重;林鸣下山时,也会刻意绕道小镇花摊,只为买一束紫丁香——她曾说喜欢那股幽幽香气。曾经彼此只是心照不宣地关心,如今却逐渐在眼神、动作、沉默中流露出深沉而不张扬的情意。

    他们从未说“我爱你”,却早已在“饭凉了别吃”、“夜风大我替你关窗”、“我帮你晒衣裳”中,一遍遍道尽柔情。那不是情话,是爱,是不言而喻、却字字珠玑的爱。

    那一年的初秋,镇上的老书生寿辰,林鸣与苏绮一同去贺寿。苏绮第一次穿了略显华丽的衣裙,素绸点缀金线,映着她浅淡的肌肤与温婉的眉眼,美得仿佛画中仙。林鸣站在她身侧,心中一动,久久说不出话。

    “好看吗?”她轻声问。

    他一愣,然后轻轻点头,脸颊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红晕。

    那一夜,他们坐在回程的小舟上,槐花镇河水静静流淌,两侧灯火点点,如梦如幻。林鸣忽然开口:“绮儿,你……愿不愿,一直住在这儿?”

    苏绮转头看他,眼眸中有灯影摇曳,也有波光潋滟:“你在的地方,便是我想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