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出奇地安静。营地坐落在山地丘陵交界处,背靠着一条废弃已久的高速磁轨线,前方是干裂的河谷与稀疏的乔木林地。偶尔有强风掠过,扬起地面未清理干净的灰尘和纸屑,吹得营地边缘的铁丝网轻微颤动,发出“铛铛”的声音,像旧时代失修的风铃。

    训练场上的铁靶已经锈得发红,部分还残留着弹孔和烧蚀痕迹。第一个清晨集合时,代理排长杜桐站在晨雾中,一手夹着战术板,一手拿着喇叭,声音嘶哑又带着几分无奈:“例行训练,战术分组,一组打靶,二组障碍,三组装备维护。谁再迟到,按违纪处理。”

    士兵们无声地散开,熟练地排队、领枪、分组,动作机械又默契。他们已习惯了这种被切割成功能模块的日常。

    海若雪的体能测试成绩排在连队前列,因此几次都被分到武装越野和山地战术班里。他身上旧伤未愈,动作却一丝不懈。训练时他始终沉默,汗水从下巴滴落在尘土中,溅起细微灰点。他知道,连这样短暂的“和平期”也随时可能结束。

    相比之下,孙衍显得有些松懈。他训练结束后会在营地图书角翻旧杂志,或者偷摸跑去通讯站查战地留言板,看有没有家人或熟人的消息。有一次被副班长抓住,他耸耸肩说:“我只是想知道,咱们活着是不是还有人记得。”

    “记得你就会来救你?少做梦。”副班长骂完他,又把留给自己的香烟分了一根给他。

    还有两天,他们没有安排训练,也没有战备警戒。整个连队的人被拉去配合营部押运后勤物资,从山口仓库到前方第六中继点之间来回行走。那条运输路段本是废弃补给线的一部分,沿途荒芜,路面坑洼,常有野狗或野鹿窜出灌木堆,但至少没有地雷,没有巡逻无人机,没有敌军伏击的迹象。

    海若雪站在装甲卡车车斗上,紧握步枪,眼神扫视着两侧斜坡与干河床。他肩上的步枪已经旧得掉漆,却保养得极为干净。副驾驶的林渡则在拿记事板统计弹药箱与医用急救包的数量,时不时还要应对运输组上士粗暴的催促。

    “你们这些‘编余人员’最好动作快点,别耽误前线换线。”对方一边吐着槟榔渣一边吼。

    林渡翻了个白眼,但没回嘴。他知道现在他们这些人,对营部来说就像临时搬运工,哪怕打过仗,也不过是能走能动的工具罢了。

    当日傍晚,回到营地后,士兵们整齐列队交枪。夕阳正落在军械库后方的山坳中,天边被轰炸机机群拖曳的尾焰划出一道道暗红色的斜线。那是编队向东南战区开拔的“复仇者”重型轰炸群,他们掠过营地上空时低空轰鸣,仿佛苍穹之下无声的怒火。

    营地的夜晚总是来得比白天更令人压抑。训练、押运、检修这一整天的劳累让人疲惫不堪,但真让他们倒在床上闭眼,脑子里却总是空得发响,像什么东西在咕咕转,又像是身体里还有火没熄。

    海若雪坐在连队宿舍外的台阶上,抽着难得发放的一根粗劣军用香烟,烟味呛人但胜在能让人沉静。他身后传来宿舍里兵员说话的声音,三三两两,有人说笑,有人打牌,也有人在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