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顿了顿,抬眼直视楚云壑:“至于北境奸细一事,是在审问家事时偶然发现,当即移交刑部,楚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弹劾下官,莫非与那北境细作有什么瓜葛?”
“你!”楚云壑脸色铁青,“血口喷人!”
祁韫泽终于出列:“陛下容禀,那管事招供后,臣即刻将其押送刑部,全程依律而行,若按楚大人所言,难道要内子眼睁睁看敌国细作逃走不成?”
楚云壑冷笑:“祁大人夫妻一唱一和,好不默契!但国有国法,柳氏插手刑狱确是不争事实!”
朝堂上一时剑拔弩张。
陛下忽然轻笑一声。
“好了。”他合上奏折,“柳爱卿忠勇可嘉,赏黄金百两。”
楚云壑急道:“陛下!这——”
“不过楚爱卿所言也有理。”陛下话锋一转,“既如此,朕便赐柳爱卿协理刑狱之权,日后查案也算名正言顺,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柳霜序心头一震——协理刑狱虽非实职,却意味着她可以正式参与案件审理!这赏赐比黄金贵重百倍!
她立刻跪拜:“臣妇谢陛下隆恩!”
楚云壑脸色变幻,终究不敢违逆圣意:“陛下圣明。”
退朝时,柳霜序感觉有目光如影随形。
转身正对上楚云壑阴鸷的眼神,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柳霜序瞳孔骤缩——那口型分明是‘走着瞧’。
“怎么了?”祁韫泽揽住她肩膀。
柳霜序收回视线,摇头轻笑。
“没事,只是觉得……”她望向宫门外灿烂的朝阳,“这协理刑狱的差事,怕是不好当呢。”
——
醉仙楼二楼的雅间里,檀香混着酒气在空气中浮动。
透过雕花木窗,京城的街市喧嚣隐约传来。
楚云壑指尖轻转着青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他手中微微荡漾,映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愈发幽暗。
“孙大人,请。”他举杯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一道陈年疤痕。
坐在对面的孙振武——这位鬓角斑白的老将军,眉间那道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仰头灌下烈酒时,喉结剧烈滚动着,几滴酒液溅在了绣着猛虎的锦袍上。
“楚老弟!”孙振武把酒杯重重一撂,杯底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响声,“祁韫泽那厮简直欺人太甚!”
他虎目圆睁,指节敲得桌面咚咚响:“现在连军营大门都不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进了!”
楚云壑慢条斯理地续上酒,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孙大人当年可是提着北狄将军的脑袋回京领赏的,如今在将军应该也颇有威望才是,怎么就这么大的怨气?”
“呸!”孙振武突然暴起,拳头砸得碗碟乱跳,“那姓祁的搞什么新军制,分明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那道横贯左眉的伤疤涨得通红。
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忽然撩动了烛火,楚云壑注意到老将军握杯的右手在微微发抖——那只曾经能开三石弓的手,现在连酒杯都端不稳了。
他眼中划过了几分狡黠。
“说来奇怪。”楚云壑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黏稠的痕迹,“您可是柳大人的旧部,当年关系匪浅,这祁大人又是柳大人的女婿,怎么就这么故意针对你呢?”
他故意隐瞒了自己知道的真相——
孙振武的确是在早年立了战功,可这些年来,身子早就不行了,原本这样的老将早就应该回家养老了,可祁韫泽念在柳大人的恩情上,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可他却不知道。
“闭嘴!”孙振武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要不是柳大人当年被人陷害,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现在柳大人不管事,他那个女儿只想着出风头,祁韫泽更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他猛灌了口酒,喉间发出沉闷的吞咽声。
雅间突然安静得可怕。
楚云壑从袖中滑出一封信函,羊皮纸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北境……”
“你!”孙振武像被烙铁烫到般弹起来,打翻了酒壶,浑浊的酒液在锦缎桌布上洇开一片暗红,“楚云壑!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通敌叛国,那不单单是要掉脑袋的,更是抄家的!”
楚云壑却笑了。
他伸手蘸着酒水,在桌面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
“黑水河往北三十里,守军已经撤空了。”指尖轻轻一弹,酒珠溅在孙振武手背上,“多好的立功机会啊,孙大人。”
老将军的瞳孔剧烈收缩着
。楚云壑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那件绣着猛虎的锦袍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汗渍。
“三年前那场胜仗。”楚云壑突然凑近,闻到了老将军身上铁锈般的汗味,“您折了三百亲兵换来的捷报,本该是您晋升为大将军,结果半路杀出来了个祁韫泽。”
孙振武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像头受伤的困兽。
他原以为自己在战场上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也该成为自己晋升的敲门砖,虽然他的手已经不能再继续拿刀,可没人知道,只要自己成了大将军,等告老还乡的时候也算得上是荣归故里,可惜……
“令郎在岭南……”楚云壑故意顿了顿,听见对方牙齿咬得咯咯响,“听说染了瘴气,现在走路都困难,可要不是祁韫泽,令郎又怎么回去那样的地方?”
他的眼中闪着精光。
要非是孙公子自己胡闹,非要去逞强,也不会成为一个残废。
可孙振武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儿子的恶行!
“住口!”他一拳捶在桌上,震得信函跳了起来。
但楚云壑分明看见,老将军布满老茧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信的边缘。
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
孙振武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的手垂了下去,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楚云壑勾了勾嘴角,“柳霜序这些日子一直调查北境奸细,可要是她深陷通敌叛国的流言,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