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挺淡定的哈。”
问询室内,一个三十来岁的方脸警员倚在铁皮桌后面似笑非笑的看向我,他的指尖叩着记录本,金属笔帽磕出清脆声响:“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往椅背一靠,后颈蹭到黏腻的墙皮,豁开的嘴角扯出个笑,顺势舔了舔上下嘴唇的干皮出声:“不淡定也没辙呀,打人违法,打坏了赔钱,该拘拘,该判判呗。”
耸肩的同时,我余光瞥见墙头蓝底白字的标识“黄庄派出所”。
“老哥”
随即低声望向他。
“严肃一点,谁是你哥。”
对方眉头立皱,直接打断。
“好的好的同志,我是想问你们这黄庄派出所也归市局管吧?”
我赶忙改口,轻声询问一句。
“呵”
那警员顿时嗤笑出声,钢笔尖在纸面划出歪扭的墨痕,摇摇脑袋道:“看来你不光人傻胆大,法律意识也特别单薄啊。”
他身体前倾,制服扣子绷得笔直,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我今天就给你免费普下法,只要是崇市下辖的派出所,统一都归市局调配,包括什么刑警队、大案组、治安大队之类”
“笃笃笃!”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眉头一皱,猛地起身拉开铁门。
“王组长,这两位是龙腾公司的法律顾问及他的助手,已经查证了他们身份,他们现在要求跟嫌疑人见面。”
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抓紧时间,不要聊不该聊的,屋子里有不下十个摄像头时时对你们进行监控。”
给我做笔录的那名警员扭头看了我一眼,紧绷脸颊道:“樊龙,你刚好也趁这个时间段好好考虑清楚,负隅顽抗的结果对你来说只能是牢底坐穿!”
“好嘞,阿sir!”
我嬉皮笑脸的缩了缩脑袋。
开什么玩笑!我的人已经到了,就说明这事儿上面的李廷肯定知晓,让我牢底坐穿,那不跟搁庙里许愿一样一样嘛。
“你们可以进去了。”
警员错开半截身子,随即径直离去。
铁门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走廊外的一阵饭香味灌了进来。
我刚要瞧瞧所谓的“法律顾问”是谁,目光却僵在来人身上。
竟然是瓶底子和叶灿帆,这哥俩身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制服,蓝白相间的领带瞅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瓶底子那墨水瓶底似的黑框眼镜换成了金丝边,笔挺的西装衬得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叶灿凡甩了甩袖口的褶皱,胸前“晨光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牌晃得我直迷糊。
“哎呦我去,咋是你俩?”喉
愣了几秒钟神后,我喉咙发紧的出声,腕子上的铁铐硌得我生疼。
瓶底子指尖推了推镜框,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怎么了?是不乐意见到我们吗?按照你的预测来人应该是田强或者李廷身边的郭浪帅才对吧?”
他的尾音带着三分调侃,叶灿凡已经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歪头冲我挑眉,梗脖坏坏一笑:“怎么样他龙哥,准备好受法律的洗礼了吗?”
“不是,我”
“你说你,我先前表现的那么明显,就是不想让你跟着掺和,还有那个叫豆小乐的压根动都没动,你咋还是着道了呢?按理说你是个聪明人,眼皮子各方面都该灵活才对的,不该那么冲动的啊!”
我刚要说话,叶灿帆顿时打断,语调中倒是没什么埋怨,更多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咳咳咳,嗓子干巴,带家伙式没?”
我抬起两根指头,比划个夹烟的姿势。
叶灿帆马上叼起一支烟点燃,随即塞到我嘴边说道:“憋坏了吧。”
“得劲儿!”
长吐一口白雾,我惬意的舒了口长气。
“他不是冲动,是有预谋的,这家伙沾上个尾巴就是猴儿,但凡他主动犯错,全是有所图谋。”
瓶底子轻飘飘的出声:“说说呗他龙哥,具体是咋想咋计划的。”
“我要说没计划你信不?”
我又嘬了口烟,很享受似的眯起眼睛。
“不信!”
瓶底子直不楞登的晃了晃脑袋。
“害,这事儿吧”
我也知道瞒不住这个满脑子填满各种阴谋诡计的坏种,随即咬着烟嘴,缓缓打开话匣子。
虽然之前从李廷和郭浪帅的口中,我早已听闻杜鹃的背景极其深厚,她身后更是有个能量惊人的哥哥,但到底有多深的根基、多大的手腕,仅凭几句描述,我实在难以在脑海中勾勒出全貌。
直到亲眼目睹几天前她被马老孬那般手下刁难时,不过轻描淡写拨出几通电话,转瞬之间,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员便呼啸而至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触摸到这股神秘力量的冰山一角。
而今天岭南村流水席上,我当众举起长条凳子拍向刘恒的举动,在外人看来或许冲动鲁莽,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那看似不经思索的瞬间,实则是反复的掂量。
一来,出发前李廷就曾明令我必须保护好杜鹃,她要是有点啥闪失,我回去根本没法交代。
而李廷让我保护她,就说明他恐怕已经意识到了这场竞拍会绝对不可能太平,是否也意味着他肯定会时刻关注着岭南村的动向?
再者,守着杜鹃这么一座大金山,真要是让彭飞那帮破铜烂铁给吓唬住了,往后我还混个鸡毛?
因为我打心里明白,甭管闯出多大的乱子,只要我是站在她的那一头,就绝对会有人帮忙擦屁股。
最后,就是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搅局方式。
不让彭家父子顺利拿下岭南村那片土地也是李廷交给我的任务之一,只不过是隐藏的,需要我自己领会参悟。
我坚信只要能给彭家父子制造麻烦,就是李廷喜闻乐见的结果。
当然,我并没有那么神机妙算,会猜到彭飞那个杂草的竟会联合村长徐满园和小翠一家人跟我上手段,所以在见到警察们神兵天降的那一刹那,我也只能将计就计,尽可能表现出自己在拼了命保护杜鹃,直至坐进警车里,我都始终在嚷嚷,打人的只有我一个,跟她半点关系没有。
而我如此这般,说白了还是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在李廷没打算全力开干之前,光靠我自己和弟兄们想要对抗彭家爷俩,不说一点可能没有,咋地也得到猴年马月。
但是杜鹃的悄然出现,让我瞬间看到了一丝丝微妙的可能。
只要能把她拖进这个混乱的圈子里,她背后的那股力量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要么成为我的助力,要么化作我的劲敌。
如果不能将这股力量注入我的锋芒,那么等待我的就是被这锋芒照亮战场。
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一直在寻找最自然最不容易引起人怀疑的方式拉着杜鹃往里走,只不过今天彭飞恰巧给我送了记天大的助攻。
“我去,我还以为你也看出来彭飞在给你下套了呢。”
听完我的话,叶灿帆立马愕然的瞪大眼睛。
“我这猪脑子哪会想那么多啊,将错就错呗。”
我自谦的耸了耸肩膀头。
“你要是猪脑子,那这座城市能称作正常人的简直凤毛麟角,所以你是有办法从这儿走出去咯?”
瓶底子沉默几秒后发问。
“问题不大,现在该头疼的是这黄庄派出所的头头们吧。”
我连抽几口烟,冲着叶灿帆眨巴眨巴眼睛催促:“叶哥,再给续一根,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来有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