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狰狞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悲伤。
他眼中的赤红血丝剧烈波动，混乱的瞳孔仿佛在努力聚焦，想要看清某个并不存在的幻影。
“絮儿……絮儿……你在哪……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絮儿……还有……我们的孩子……”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充满无尽悔恨的呓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恐怖的气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消散。
就是现在！
李长生强忍着左肩洞穿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虚弱，眼中精光爆射！
他等的就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张子陵心神失守、气势溃散的一瞬间，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合身扑上！
他没有选择攻击，而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了张子陵的双臂和上半身，同时双腿绞缠，锁住其下盘！
“呃啊！”张子陵猝不及防，被李长生这近乎同归于尽的擒抱锁技死死缠住！他本能地想要挣扎，体内残余的恐怖力量疯狂涌动！
“噗！”李长生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力量震碎。
但他咬紧牙关，双目赤红，双臂和双腿的力量不仅没有松懈，反而勒得更紧，他嘶声吼道：
“前辈！醒醒！柳絮儿前辈若在天有灵，绝不会愿意见你如此沉沦魔道！你已铸成大错，难道还要一错再错吗？！”
“絮儿……不愿见我……不愿……”
张子陵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混乱和疯狂被巨大的悲伤淹没，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身体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
长生也终于支撑不住，随着张子陵一起重重摔倒在地，压在对方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鲜血染红了张子陵灰色的布袍，但他双臂依然死死锁着对方，不敢有丝毫松懈。
萧映雪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看到两人都倒在地上，师兄浑身浴血，吓得眼泪直流：“师兄！师兄你怎么样？”
“我……没事……”李长生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快……去看看清颜姑娘……”他感觉到身下的张子陵气息虽然虚弱混乱，但那股疯狂的杀意已经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死寂。
李长生死死锁着瘫软的莫问先生（张子陵），剧烈喘息着，鲜血不断从左肩的伤口涌出，染红了身下灰色的布袍。
萧映雪惊慌失措地跪在一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师兄……你怎么样？好多血……”她颤抖着手想去按住伤口，却又不敢触碰。
“还……死不了……”李长生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低头看向怀中已无挣扎、只剩下无尽悲凉死寂的张子陵。
那双曾经深邃如古井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洞顶，仿佛灵魂已随那声“絮儿”彻底消散。
不行！必须趁此机会驱散他体内因执念疯魔而凝聚的邪气，否则一旦他再次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李长生咬紧牙关，不顾自己伤势沉重，强行调动丹田内那刚刚恢复、微乎其微的一丝灵力，汇聚于右手指尖。指尖泛起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金芒。
他并指如剑，艰难地、却无比精准地点向张子陵眉心、膻中、丹田三处大穴！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敕！”
低沉沙哑的咒语断断续续地从李长生口中念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指尖的金芒微弱地没入张子陵的穴位。
张子陵身体猛地一颤，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淡薄却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气流如同被惊扰的毒蛇，从他七窍之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随即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轻响，如同被阳光灼烧的寒冰，迅速消融无踪。
随着这最后一丝邪戾之气的驱散，张子陵眼中的空洞似乎加深了一层，那是一种万念俱灰、连疯狂都已燃尽的死寂。
他仿佛变成了一具抽空了灵魂的空壳。
李长生做完这一切，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从张子陵身上滚落下来，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师兄！”萧映雪连忙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试图为李长生包扎肩头那触目惊心的血洞。
就在这时，张子陵动了，他极其缓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从地上坐起。
他没有看李长生，也没有看萧映雪，目光只是茫然地扫过这片狼藉的药圃，扫过那些被连根拔起、倒伏在地的珍贵药草。
目光最后落在远处洞窟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那间尘封的、布满红绸的“同心居”。
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感激，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缓缓站起身，佝偻着背，脚步蹒跚地走向石窟入口。
在即将踏入阴影时，他停了一下，背对着地上的两人，用那干涩得如同枯木摩擦般的嗓音，极其平淡地吐出几个字：
“滚，别再让老夫……看见你们。”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彻底没入石窟的阴影之中，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落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将内外彻底隔绝。
石窟外，只剩下李长生粗重的喘息、萧映雪压抑的啜泣声，以及满目疮痍的药圃。
萧映雪小心地搀扶着李长生，两人互相支撑着，踉踉跄跄地回到莫居石窟前属于顾清颜的那间石室。
推开门，只见顾清颜正安静地躺在石榻上，呼吸平稳悠长，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
但眉宇间那股因双魂纠缠而产生的戾气和邪魅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平和与疲惫。她似乎感应到动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