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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失语者的夜

    第三百零四章  失语者的夜

    她站在《水岸》前的时候,有一位年长的评论人站在她身旁,望着那幅画沉吟许久,才低声道。

    “你这幅画的水,是死水!”

    宋意闻言,点头。

    “是的,那不是流动的水,是曾经有人沉进去的水!”

    评论人转头看她一眼。

    “可你的画里,还有一圈微小的波痕!”

    她垂眸,笑了笑。

    “那是她上岸时留下的!”

    评论人微微颔首,声音沉静。

    “你不是真的在画水,也不只是画一个人,而是画……重生!”

    宋意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我不想用‘重生’这个词!”

    “太重了,也太轻了!”

    “我只是……不再死着活了!”

    她望着那幅画,眼中没有悲恸,却有一种深刻到极致的宁静。

    “我只是想告诉看画的人—

    哪怕你已经沉下去过。

    哪怕你上岸时一个人都没有。

    哪怕你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走进水里的。

    你也可以慢慢地,自己走回来!”那天晚上回到王宅后,她洗完澡坐在阳台,窗外是万家灯火的夜,天边最后一抹深蓝慢慢褪去,城市的光海照亮整条视野。

    她轻轻地对王思远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画画了,你会难过吗?”

    王思远坐在她对面,听了几秒才回。

    “不会!”

    她转头望他。

    “你不怕我失去现在的一切吗?”

    “不会!”

    “因为你不是靠这些东西存在的!”

    “你不画画,也还是宋意!”

    “我的宋意!”

    她怔了一瞬,随即轻轻笑出声来,靠近他,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低声道。

    “谢谢你……一直没放开我!”

    王思远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

    “你从来没真正离开过!”

    “你只是,在回来的路上走得慢了一点!”

    夜色更深了,京北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仿佛这个城市终于结束了白日的喧哗,褪下疲惫的壳,沉入每一个窗后的静谧中。

    王宅顶楼,宋意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榻上,身后是浅米色的窗帘被夜风轻轻拂动,整个空间沐在一片温柔又疏离的光里。

    她手边放着一本画册,翻开的是她很久以前未公开的一组速写。

    每一张都没落款,那是她在假死前最后一年里断断续续画的—像是怕被人看见,又像是偷偷为自己记下一点什么。

    她曾经不敢看这些画,怕自己一旦沉进去,就会忘记如今是谁。

    可今天,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眼神沉静,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认领遗失的自己。

    王思远从书房出来,靠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被灯光拉得细长而柔软,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道。

    “你想把这些也带去巴黎吗?”

    她没回头,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

    “不带了!”

    “它们已经陪我走完那一段了,不需要被谁看见!”

    “也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它们是我的,藏起来就好!”

    王思远走过来,坐在她身旁,声音低缓。

    “你终于不再需要透过别人的眼光来衡量自己的存在了!”

    “嗯!”她点点头,侧脸沐在窗外灯影中,温柔又清冷。

    “你知道吗?”她忽然转过头,语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慢慢拣回来的一句。

    “我以前总觉得,活着是一件很累的事!”

    “每天都像在演一场别人期望你成为的戏,你不能停,也不能崩!”

    “你得笑,得好好说话,得懂事、体面、有教养!”

    “可现在,我想做的就是……停下来!”

    “安安静静地做一顿饭,画一幅画,或者什么都不做!”

    “只是坐在阳台,看这个世界再与我无关地运转!”

    “如果能这样活一天,我就觉得值了!”

    王思远没打断她,只是握住她的手指,那只曾在夜里画出《堕海》那幅画时被炭灰染黑、指骨发红的手,如今握在他掌心,依旧瘦,但不再颤。

    “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直活下去了?”

    她望着窗外,眼神微动,轻声说。

    “还不确定!”

    “我只是知道,我不再害怕失去了!”

    “以前,我太怕失去—怕失去爱,怕失去被需要的资格,怕失去身份,怕失去位置,怕一无所有!”

    “可我现在知道,就算这些都没了,我还是我!”

    “我不是谁的太太,不是谁的媳妇,不是谁的影子!”

    “我就是宋意!”

    “我站在自己的名字里,不需要遮挡!”

    王思远低头轻笑。

    “你现在说话也越来越不好哄了!”

    她回头看他,语气轻盈中带着一丝笑。

    “那你还想哄我吗?”

    他握紧她的手指。

    “当然想!”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肯活下来!”而与此同时,康养中心的走廊里灯光昏黄,病房门虚掩着,一道细细的光从门缝泄出,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模糊的影。

    萧晨阳靠在床头,目光死死盯着床对面墙上的空钉子,那原本挂着一幅《海之眼》的画,是叶诗韵当年送他的,如今早已被他自己撕碎。

    他像是在等它重新出现,又像是在责怪自己将它亲手毁掉。

    温雪梨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刚端来的粥,轻声说。

    “吃一点吧,医生说你最近体重掉得太快!”

    他没动,也没说话。

    她蹲下身,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低了些。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的话,但你得吃点东西,身体垮了,你就更不会做梦了!”

    他终于转头看她一眼,那一眼冷得像是冰刀从骨头里剜过。

    “你以为我还在做梦?”

    她垂眼,没说话。

    “我早就不做梦了!”他嗓音低哑,像一把生锈的铁刃。

    “她连梦里都不来了!”

    “她不屑!”

    “她是干干净净走的,从我身上抽出所有情绪,一点不带!”

    温雪梨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

    “是你逼的!”

    “是你一遍又一遍,把她推走!”

    “你从来没给过她真正留在你身边的选择!”

    “你爱她,可你也伤她,控制她,掐断她的希望和意志!”

    “你说你想她回来,可你只是想她继续原地等你疯一辈子!”

    “她不是疯子,她配活得好!”

    萧晨阳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她掀翻在床边的地毯上,眼神里藏着冰裂的恨意。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