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心碎无声
温雪梨缓缓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她连恨都不肯了!”
“你现在看着的,是我,不是她!”
“你叫我的名字一次,好不好?”
“你就试一次,看清我是谁!”
“我不是她!”
“我叫温雪梨!”
“我不是你爱的,也不是你恨的!”
“我就是你现在唯一看得见的女人!”
“你敢不敢承认这件事?”
萧晨阳望着她,眼神里终于泛出一丝模糊的茫然。
他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到的那一刻,猛地收了回来。
“你太像了!”
“你连呼吸都像她!”
“可是你不是!”
“你整成她的样子……其实是亵渎!”
“你没有她的眼神!”
“她看我,哪怕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的眼里也有尊严!”
“你没有!”
“你只有……卑微!”
“你像一只狗!”
温雪梨僵住,脸色苍白。
那句话像刀,从喉咙割到心脏。
她转身走开,步伐不稳,却一句话不再说。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病,也习惯了他清醒时的残忍。
但每一次,她还是会被这些字刺得血流不止。
她知道他不是疯,他只是恨自己,恨到要把所有的痛都发泄在她身上,用羞辱来证明他还有掌控的力气。
可她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不是因为爱,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她已经不是温雪梨了。
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他痛苦里的注脚。
一个,从头到尾都不被爱的人。
午夜时分,宋意洗完澡,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将今日的画稿仔细收进夹层。
她从不随便展示每一幅作品,因为她知道,有些画是只给自己看的。
是对话,是记录,是疼痛的剖面。
她翻开抽屉,从最底层取出一封信,那是她三年前写给自己的信,当时,她刚从假死的状态醒来,还在王思远安排的海外康复中心,整个人浑浑噩噩。
信上写着:
“亲爱的宋意:
如果你能读到这封信,说明你还活着。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当时的疼了,也许你还在夜夜梦回。
没关系,慢慢来。
你不需要马上站起来,你只需要,哪怕再慢一点,也朝着光的方向!”
她看着那句“朝着光的方向”,指尖轻轻摩挲,眼里一点点泛起潮意。
她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不再是叶诗韵的模样,轮廓清冷,眼神坚定,像是岁月亲手雕琢过的雕像,每一寸都浸了时间的沉淀。
她轻声说。
“我还在!”
“谢谢你,撑过来了!”
“你不是奇迹!”
“你只是……从不肯认输!”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的画稿边角,一张薄纸悠悠滑落,飘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
是那幅《最后的门槛》。
她将它收进匣子,封口。
从此以后,那一扇门,她再也不会推开。
因为她知道,外面的风,早就等着她重新张开双臂。
凌晨三点的王宅,安静得像一口沉睡的井,连墙上的挂钟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宋意从梦中醒来,睫毛轻颤,呼吸微乱。
她梦见自己被困在一间暗无天日的画室,墙上挂着一幅幅未完成的画像,全部都是她自己的脸,或哭,或笑,或沉默,仿佛有无数个她正在同一时刻活着,又同一时刻死去。
她坐起身,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窗前。
城市的天还没有亮,雾气压得低低的,远处的楼顶只剩下朦胧的一线轮廓。
她没有开灯,靠在窗台边,望着夜色发呆。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去了。
可每当梦里那些碎片袭来时,依旧会在她体内掀起汹涌的回响。
她不是没有走远,只是记忆有时候像潮水,再小的风也能把它推回来。
楼上传来脚步声,是王思远,他穿着睡衣走下楼梯,手里拿着一杯热水,看到她站在那里,皱了皱眉。
“又做梦了?”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走过来,将水杯递给她,她接过,一口一口地喝着,热意顺着喉咙往下,缓缓驱散了身体里的寒。
“梦见了什么?”他问。
她摇摇头。
“不记得了!”
他看着她,眼神沉静。
“不记得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醒过来了!”
她转头看他,眼神里像藏着千山万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假死,那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还在他身边,哪怕早已不再爱!”
“也许我还是那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一点点耗尽自己!”
“也许我已经不在了!”
王思远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道。
“没有也许!”
“你已经不在那个过去里了!”
“你已经走得够远!”
“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你选择活下来的证明!”
“不是别人给的,是你给自己的!”
宋意低头轻笑了一声,那笑极轻,却像一把钝刀,划过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你总是说得比我还清楚!”她轻声说。
“因为我一直站在你身后,看你怎么一步步往前走!”他回答。
“我不敢靠太近,怕打扰你,也不敢离太远,怕你摔倒我来不及扶!”
“但只要你回头,我就在!”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想哭,却忍住了。
她把杯子放到一边,靠进他怀里。
“你是我活下来后,最值得记住的一部分!”她低声说。
他没回答,只轻轻抱紧她。
而在康养中心那头,天还未亮,病房内却亮着微弱的夜灯。
温雪梨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面被热气模糊,只有一双眼睛透出些许清晰,那双眼睛陌生而疲惫,像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完整的人。
她慢慢擦干净镜子,一寸寸看清自己整容后的面孔。
曾经她为了得到那张脸忍受剧痛、吃药、术后反复调整,只为了能接近他记忆里的“叶诗韵”。
可是她后来才明白,她不是在靠近,而是在不断消耗。
她的每一寸改变,都只是让他看得更清楚—她不是她。
她把脸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水流从下巴滴落,衣襟湿了一大片。
房门忽然被推开,是萧晨阳,他穿着病号服,脸上没有情绪,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没回头,像是早已预感到他会来。
“你不睡?”她淡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