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沉静的毒素
林晚晚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只黑色记事本。
那是他过去常用的,她在他离开林家之前偷偷藏了一本。
她翻开里面,第一页是她自己的字迹—她抄的,是谢淮舟曾经为她写的一段品牌策划文案,语气清冷,逻辑精准,每一句都像是在拿数据给世界下判断。
她曾说那文案太硬,没有温度。
他说:“我不需要温度,我需要你赢!”
她当时没有听进去,只觉得他在压抑她的表达欲,如今她重新看这段话,却发现那是她所有高光的锚。
她抄了那段话,然后在每一页后面写下自己的感受。
“我以前说你冷,其实你是怕你热的时候,我就当真了!”
“你总是提前准备好每一次退路,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给你任何承接!”
“你愿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熬夜,是因为你知道我只在意亮不亮,而不是灯是怎么点起来的!”
她写完这些,眼眶有点热,却没有掉眼泪。
她已经不再会轻易哭了,所有的眼泪早在他离开的那个晚上就已经用尽了。
她靠在床头,闭着眼,脑海里是他刚才站在门边系扣子的画面。
那一刻他低着头,眼睫垂落在脸上,像是一道无法靠近的影。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刚住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他每天起得比她早,她总赖在床上不肯起,他会在厨房煮一锅粥,放点山药和红枣,然后端到床边看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她那时候从不说谢谢,只会皱着眉嫌粥太淡。
他说:“你胃不好!”
她回他:“你怎么比我自己还清楚?”
他说:“因为你不记得的事,我都记着!”
而现在,这句话成了她用来困住他的方式。
她开始记住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眼神变化、每一件小事,只为让他再也无法从她构建的回忆里脱身。
她不奢望他爱她了。
她只求哪怕在他抱着别人的夜里,也会在某个梦里,短暂地梦见她,哪怕只是一个转身,一个背影,一个残影。
下午两点,谢淮舟抵达沐岚新馆拍摄现场。
他刚进门,就看到章滢正站在主灯光下与摄影总监确认角度,她侧身,侧脸在线条下冷静又柔和。
“你来晚了两分钟!”章滢笑着看他。
“路上堵了!”他淡淡回应。
章滢递给他一份调整稿:“我把你原本第二段的节奏剪慢了03秒,那一块太紧了,beiden说他们想要更‘呼吸感’的节奏!”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走到镜头前坐下。
工作人员调光时,章滢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昨晚没睡好?”
“还行!”他语气没什么情绪。
她没再问,只把他领带的位置理了理:“别太紧!”
他没有躲,也没有回应她靠近的动作,只是低头轻轻咳了一声:“谢谢!”
章滢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他最近看起来越来越沉,她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为了谁而低沉,而是为了他自己—他太努力地想从那场泥沼里抽身,却又舍不得直接斩断。
他想赢,他想让林晚晚说出“我输了”,他想站在过去面前说:“你困不住我!”
可他忘了,有些困局,是从自己心里开始的。
他从不愿意承认自己也动过摇。
章滢没再说话,只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镜头里的自己一帧帧定格成图。
拍摄结束后,他走出展馆时天已经微暗,章滢没送他,站在门口只说了一句:“明天beiden的人要请你吃饭,你看着安排!”
他点头:“知道了!”
“晚饭别忘了吃!”她顿了一下:“你最近太瘦了!”
他看了她一眼,神色不动:“我会!”
章滢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灯下,久久没有转身。
她从不干预,也不拦他。
她只是一直站在那里,等他自己走出来。
回到林家时,客厅里已经点上了灯,餐桌上摆着一锅热好的鸡汤,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像是专属于家的温度。
林晚晚坐在沙发上,听到门响,抬头朝他一笑:“你回来啦!”
“嗯!”他换下外套,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今天煮得挺早?”
“怕你太饿!”她说着起身:“你要不要喝一点?”
“可以!”他轻声应。
她舀了一碗汤,递到他手边,小声道:“今天放了点莲子,你以前说这样睡得好!”
他端起碗,没说什么,喝了一口。
味道温润,苦中带甜。
他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他们住在旧公寓的那些年。
她直播完回来累得瘫在沙发上,他一个人坐在厨房煮汤,听她在隔壁房间放音乐、打电话、发牢骚,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厨房灯下一点一点把汤熬好。
他曾以为她从未记得这些。
可她都记得了。
只是记得太晚了。
谢淮舟放下碗的那一刻,厨房里还有锅盖轻颤的声音,汤在炉子上维持着恒温,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他抬眼看了一下钟,晚上七点整,窗外一整片夜色沉下来了,树影在落地窗外一晃一晃,有种淡淡的、静到近乎寂寥的味道。
林晚晚坐在对面,没有说话,手指不动声色地在桌下绞着自己的毛衣袖口。
她没有再多话,也没有问“今天顺利吗”这种过度熟悉的问题,她知道他不需要她问,也不会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他。
像是望着过去,又像是望着将他即将迈入的未来。
谢淮舟把筷子搁在碗边,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今天没出门?”
“嗯,在家!”她轻声应着:“改了三份方案,还试着用你以前的那种构图排版写了一个联合视觉稿,写得不好,晚点我放你书桌上,你看不看都没关系!”
他说:“你不必做这些!”
“我知道!”她声音仍旧轻:“我不是想让你感动,也不是为了挽回,我只是……你以前对我做过的,我想慢慢还回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没有起伏,却在桌角轻轻敲了敲指尖,似乎压着什么未出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