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断线时光
“所以是版本问题?”陆知易问。
江澄顿了一下,才点头。
“是我们的问题!”
陆知易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转身将板擦抬起,一道道将白板上的线条擦去。
那动作不急,却一遍遍重复得极其安静,好像每擦去一笔,她心中也被抚平一寸。
会议结束后,她没有立刻离开。
谢景行站在门边等她,她头也没抬,只是轻声说。
“你先走吧,我还想整理一下!”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动声色。
“我在外面!”
“你不用等!”
“我愿意等!”
她没有再劝,只是点了点头。
会议室空了下来,桌面上还残留着几份草稿纸,散乱但有秩序。
她坐回原位,伸手一张一张收拾整齐,指尖却不自觉地在那些数据交汇点上摩挲了一会儿。
风从窗缝里透进来,带着些许凉意。
她忽然怔怔地看着那一页纸,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场项目展示。
那时她还是傅家的少夫人,站在傅氏主办的一场学术论坛角落,没人注意她。
她递上去的简报没人愿意接,傅衍礼甚至从她身边经过,眉眼都未动一下。
她那天穿了一条藏蓝色的裙子,头发扎得整整齐齐,妆容克制,连口红的颜色都选得偏冷,只因为傅母说。
“你这样才看起来不那么市井!”
她那天站了一整个上午,只有一杯冷水陪着。
中午散场时,傅衍礼在走廊尽头和人交谈,她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声。
“礼!”
他转过头,视线只是轻轻从她身上扫过。
“你怎么还在?”
她一愣,嘴角牵了一下。
“我等你一起回去!”
“我自己开车就好!”他说得很自然,转身离开的时候,连一步都没顿。
她站在原地,连那句“我只是在等你”都没说出口。
那个记忆像一根针,扎在心口深处,很多年都没拔出来。
现在她想起来,不再疼了,却也不再有感觉。
她低头将那页纸重新叠好,翻起最底下的一页,那是谢景行昨天凌晨留下的便签,上面只写了一句:
【你不用再证明什么,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好!】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将它小心夹进了笔记本最末的一页。
推门走出去时,谢景行还站在外面。
他倚着墙,手里拿着那杯她忘了带走的温水,见她出来,径直递了过去。
“你很执着!”他说。
“我怕不执着就会松!”她接过水。
“可你已经站在最上面了!”他侧头看她,语气依旧温温的。
“再往上,只是高,未必值得!”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天边已经染出晚霞的颜色,像是水洗过的绸缎,铺在高远的天幕上,柔和而又疏淡。
“你说!”她忽然问他。
“如果我当初真的没有离开傅家,我会是什么样?”
谢景行脚步微微一顿。
“你想听真话?”
她点头。
“你大概会越来越安静,直到连情绪也失去!”他说。
“你会过着别人觉得你该过的日子,穿得体的衣服,说合适的话,笑在该笑的时候,沉默在不该说的时候!”
“那还算是活着吗?”
“算!”他轻轻说。
“但只是活着!”
她垂下眼帘,指尖在手背轻轻扣了一下。
“还好我出来了!”
“还好我遇见了你!”
她看向他,眼里有一丝很淡的湿意,却没有掉下来。
“你从来都不问我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低头看她。
“不愿说,我也不问!”
“那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狼狈?”
“你不狼狈!”他说。
“你只是走得太辛苦!”
她低头轻笑了一声,嗓音有些哑。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脆的,哪怕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偶尔还是会因为一个词、一个眼神、甚至一条新闻……忽然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你不是脆!”谢景行握住她的手,指腹覆着她的指节一寸一寸地按着。
“你只是还记得太清楚!”
她点点头。
“我记得太多了!”
“你记住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愿意陪你一遍一遍去抹平!”
“可是时间抹不平的!”她看着他。
“有些痛,它不疼了,但它留疤!”
“那我就看着它!”他说。
“看着你把它藏好,不让别人再碰!”
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我其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你不是重要!”他顿了顿。
“你是唯一!”
她没说话,只是走近他一步,将头靠在他肩上。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可以卸下所有力气,不必再防着什么,不必再撑着什么。
他就是她所有平静的来源。
远处的基地塔楼灯光一盏盏亮起,像是遥远星辰一点点靠近地面。
而她终于在这一片光里,看见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她知道,她回不去过去。
可她终于,走出了自己。
她没有赢过谁,也不必赢。
她只是站在了属于她的位置上,从此,不再低头。
夜色一点点压下来,基地的灯光也在一盏盏地亮起。
主楼通往宿舍的石砖路两侧种着一排银杏树,初冬的风吹得树叶轻响,落叶细碎地铺在地上,走过时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陆知易和谢景行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脚步缓慢,像是在无声地交换着此刻的安稳。
走到宿舍门口时,谢景行开了门,侧身等她先进去。
她低头换鞋,身后的他却没有立刻走进屋子,而是站在门边,看着天色渐暗,走廊尽头那道光亮微微映在他的肩头。
她回头,目光落在他沉静的轮廓上,忽然轻声开口。
“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轻轻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太安静了!”
她偏头看他,眉眼微敛。
“你是在担心会不会突然变了?”
“我不是担心变!”他顿了一下。
“我是怕你又开始不说话!”
她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不是不说话,是有些东西说了也不会被理解,所以学会了收着!”
“我不是他们!”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