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着逝者的殿内。
鬼鬼祟祟的人在吕氏灵位前摆上了贡品,恭恭敬敬的上了香,然后才往蒲团上这么一跪。
“岳母大人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虽然我还没和沈大姑娘正式成亲,但这是早晚的事,这声岳母我就先叫了。”
江淮衣起身,今日穿着一身素色的他,俊朗的模样挂着平日里少见的正经和拘谨。
“今日来祭拜岳母大人,小婿并非刻意迁延,本该是和家母还有沈大姑娘一起来拜祭您的,但想到若是我在,她说不定会不自在。”
“而且有些话,她也不好说,我便等她们离开了再悄悄地过来。”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出来不怕岳母大人笑话,过去小婿做事不计后果,太过散漫了些,所以名声在坊间不是很好听。”
“但小婿可以对着您发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小婿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既然要娶沈大姑娘,就会对她好的。”
“她所珍爱、所在乎的是,我都会一样,珍之爱之。”
他声音徐缓,嘴角微带着笑意,眼神清澈而真诚。
灵前的香,也快速燃着,轻烟袅袅而起,似是对他的回应。
……
禅房内。
“孩子,你可怪过我,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
侯夫人突然发问,把正在斟茶的沈棠雪听得一愣。
她放下手中的壶,带着笑意和疑惑,问道,“周姨母何出此言?”
侯夫人轻叹了一声,“侯爷眼下不在京中,下聘那日我本该亲自去的。”
“但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出了点问题,那混小子又还没赶回,怕误了吉时,这才让刘管家带着聘礼先行过府。”
“此事我一直想寻个机会你当面致歉,希望你勿怪。”
侯夫人话中七分的歉意,三分的遗憾,真挚地无法让人怀疑她的真心。
“这不妨事的。”沈棠雪浅笑了一下,“靖安侯府的门第与沈家本就有着天壤之别,是因为我母亲,才有了小女与世子的这一桩姻缘。”
“但我母亲已逝,若周姨母当日亲至,虽是对我的重视,却也是给了沈复和陈氏面子。……”
“连陈氏未来的女婿家宋家郎,都要莫名沾光,以后出去怕是少不得都要拿见过您的事出来说嘴,为他自己抬轿。”
沈棠雪是半开玩笑说出的这番话,既是表达了自己对侯夫人没有丝毫怨怼,也表达了自己对侯夫人的信任。
把原先颇为严肃又沉重的气氛烘托的都欢乐了许多。
说完,她又调侃道,“咱们没得这般做亏本生意的,不值当。”
“而且那日,世子后来也来了沈家,为小女做主撑腰了,这便足够了。”
若侯夫人是等到她过门之后,才呼天抢地拉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说这番话,她怕是不信的。
因为那时她已经是靖安侯府的人,是这位侯府的儿媳妇,说这些就已经失了原本的意义,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
但今日这样的场合下,她还特意开口澄清,那就是真的事出有因了。
“你怎么能长得这样好?”侯夫人眼眶微红,“这些年你在沈家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沈棠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好,便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还好,都过去了。只是家中有些人和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今日周姨母亲自来拜祭我母亲,此情小女承了,在此借茶水敬您一盏。”
她说着,便以茶代酒敬了侯夫人。
可怎么可能就过去了呢。
侯夫人满饮了一盏茶,眼中却泛起了泪光。
若不是亲耳听李妈妈说的消息,根本不敢相信沈家这些年待沈棠雪的险恶。
知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却不知沈复此人是如此的狼心狗肺!
“我说句马后炮的话,若是早知道你会过的这么难,当初我无论如何都会把你也接到侯府去的。”
侯夫人此时满心的愧疚。
沈棠雪却反过来宽慰她,“便是周姨母有心这么做,我父亲也是不会肯的。”
“他是个极重面子的人,要是让周姨母你把我接到侯府去,岂不是等同于向天下人宣布,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照顾不好?”
“而且亡妻刚一离世,就把女儿丢给别人另娶新人,这是会让别人戳他脊梁骨的。”
她似乎完完全全地把侯夫人只当作一位长辈来倾诉。
这些话从她口中说来,轻描淡写,好似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菜、是什么味道一样的稀松平常。
侯夫人又想起李妈妈与她说的,那姓沈的从前就是个穷小子,是靠着已故恩人的托举,才让他有了做生意的机会,慢慢有了如今的这份家业。
这么多年,他亏待自己的嫡长女,说明他对原配并不在意;
对有恩于他的发妻毫无敬意,甚至在发妻死后亏待她的女儿,足以说明这个男人是一个狭隘又自私的人。
有这样的爹,和陈氏那样精于算计的后娘,这孩子这些年在沈家过的,只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得多的多。
“孩子,过去的那些已经发生,我不会为自己辩解,是我有负于恩人的情义,但我可以在此向你保证,往后我和侯府便是你的靠山。”
沈棠雪斟酌着问道,“……若是我跟世子闹了矛盾,甚至到了要和离的地步。周姨母怎么选?”
“放心,我这人帮亲不帮理。那浑小子若敢欺负你,我把他狗腿给打断。”
沈棠雪:哈?
合着她才是亲的那个?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是最让沈棠雪没想到的。
之后,侯夫人便将自己腕子上戴的一只羊脂白玉手镯褪下来,戴到了沈棠雪手上。
“这不行的,周姨母,太贵重了。”沈棠雪受宠若惊,连忙想将镯子褪下来。
“长者赐不可辞。”侯夫人态度强硬,“既然你叫我一声姨母,我的镯子给你,你便收得。”
说着,又拉着沈棠雪细嫩的腕子看了又看,“你太瘦了,这镯子你戴着的确是有些大了,不过再养养总是能丰腴几分的,到时候就合适了。”
“那棠雪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过姨母。”沈棠雪起身作礼。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再推迟,可就是不识好歹了。
“不过,这镯子的水色如此好,又触手生温,想必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我这岂不是有些夺人所爱了?”
“傻孩子,姨母妆奁里又不是只有这一只羊脂玉的镯子,给了你这样可人怜的小辈,难不成还会舍不得?”
“今日不便,改日你来侯府陪姨母喝茶,姨母再拿出来给你挑挑。”
“是。”
怕她从身上再掏出什么首饰塞给自己,沈棠雪只好先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