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汉素来大大咧咧，心底却一直藏着柔软。
直到赫连潭告诉他，柏俊贤已死那一刻，他才真正解脱。
赫连潭目光微软，举杯回敬。
回京后，便是有心，也无力再这般聚在一起了。
被招安了，他们就是朝廷的正规军，以皇帝的多疑，他最好是当做不认识他们。
鼻尖忽传来一阵熟悉冷香，他眼中以泛起笑意，起身朝外走去。
今晚这场宴，即是告别，也是祝福。
绮月寒抬手示意下人将带来的酒菜摆上，然后才走到赫连潭身边。
烛火惺忪，看清来人相貌的那一刻，院子里静了一瞬。
方才还动作粗鲁不拘小节的大汉们，顿时一个个局促起来，端坐在位置上。
好似他们是泥中水，而她是天上月。
唯有荆玉宇双手枕在身后，笑容促狭：“何三，不仗义啊，有这么个貌美佳人，之前却一直没介绍给兄弟们认识？”
赫连潭失笑，他倒是一直想让绮月寒见见这些人，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绮月寒落落大方一笑：“小女子亦是久仰各位英姿，这杯酒，我敬诸位。”
见她姿态不像瞧不起他们，众人悬着的心才落下些许，气氛热络起来，众人纷纷回敬。
这时，洪老二憨厚一笑：“何三既是皇子，姑娘莫不是个公主吧？”
刚说完，便被荆玉宇凉凉扫了一下，忙住嘴。
绮月寒忍俊不禁，忽然明白赫连潭说这些人可亲可爱的依据。
率真，坦诚。
勾了勾唇，她笑道：“洪二哥猜的不错，我是南离公主，绮月寒。”
“哈哈，你听，南离公主。公，公主……”
洪老二一屁股坐空，张大嘴巴：“还真是啊？”
一群人举着杯呆愣。
知道赫连潭是当今三皇子时，其实他们心里没什么反应。
说到底，都是一群朴实的农民，赫连潭在是那个尊贵身份之前，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可绮月寒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高贵，明艳。
见状，绮月寒哭笑不得，勾唇：“诸位，我这回可是瞒着皇上来这儿的，回京后，可要为我保密哦。”
众人点头如捣蒜，还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
直到赫连潭劝了几句酒，才又将气氛带回热络。
绮月寒待了一会儿便回屋了，走时给赫连潭使了个眼色。
赫连潭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坐在角落失魂落魄的司空夜，一阵轻叹，走过去。
司空夜抬头看他，勉强勾起笑：“恭喜啊赫连，马上就能回京了。”
赫连潭拍了拍他肩膀：“待不习惯就先回去休息吧。”
至多两日就要回京，慧心却还是不肯现身，届时司空夜就没有留下的借口。
必须面临抉择。
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原。
司空夜没有推脱，现在他确实不适合这种欢庆场合，点了点头便率先离场。
山寨众人皆是海量，一直喝到后半夜，才醺醺散场。
赫连潭脚步有些轻浮，走回屋子关上门，敏锐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眼神一冷。
却是子鼠从阴影中走出：“主子。”
此前赫连潭派子鼠护送知府尸首回京，顺带查探京中情况。
见人回来，他松了口气，走到桌边灌了杯冷茶，将醉意压下些许，才问：“京中情况如何？”
“苟若光之死，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陛下震怒，命大理寺彻查。但幕后之人并未出手，一时看不出谁有异常。”
赫连潭嗯了声，倒不失望。
幕后老狐狸将西南之地当做棋盘，只手遮天搅弄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若因一个小喽啰死了便失了分寸，倒令他意外。
揉了揉眉心，他忽冷笑：“我还活的好好的，京城里有人失望了吧？”
他几乎忍不住想看到太子知道他还活着时是什么表情，令人愉悦。
子鼠犹豫片刻：“此前主子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属下密切关注过东宫动向，发现太子的人在陇西活跃。”
“陇西？”
赫连潭轻嗤出声，竟是毫不意外。
知道他死了，萧白萱第一件要做的事，定就是吞并他的兵权。
“贺将军怎么说？”
贺凉正是陇西道三军统帅，亦是他一手带出的将领。
“按您的意思，什么也没做。”
赫连潭缓缓勾唇。
他画了张巨网，缓缓将赫连羽请入其中。
快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倒是太子……”
子鼠顿了顿，压低声音：“陇西山岭间，屯田练兵，日夜有声。”
赫连潭瞳孔微缩。
“命人时刻盯着陇西动静，将证据都收集好，莫要惊动他人。还有，太子的一举一动，皆报我知。”
“是！”
酒醒了大半，赫连潭回想着子鼠说的消息，凝眸深思。
没想到太子如此沉不住气，私自屯兵这种事，一旦暴露，便是死罪。
待他拿到确凿证据，看皇帝还会不会偏袒太子。
赫连潭目露讥诮。
京城，灯红酒绿，十里淮河畔，莺歌燕舞。
这是达官贵人的销金窟，亦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流场。
落雨阁中，一俊美男子满脸苦闷，一瞬不停的灌酒，眼神空濛，却不时愤愤咬牙。
一双柔胰攀上男子肩头，妖娆女人柔弱无骨般滑进男人怀里，娇媚：“太子殿下，您来找莺莺，难道就是为了喝酒吗？”
这男人竟是东宫之主，当今太子殿下。
赫连羽抬眼看她，眼眶通红，忽然一拳砸向桌子，嗓音哽咽：“我不甘！凭什么，凭什么！”
妖娆女人眼中闪过光亮，贴的更近，用唇去讨好男人：“太子殿下遇上了什么难事？莺莺可能为你分担？”
这女人貌美，又处处顺从，赫连羽心理上得到了极大满足。
自从赫连潭没死的消息传回京城，他便像疯了一样。
每日里借酒浇愁，强颜欢笑。
皇后对他斥责，皇帝的冷眼亦让他苦闷。
心中叫嚣着难以发泄的苦与恨，他恨不能将赫连潭撕裂。
可皇后却看出了他的心思，用失望的眼神冷冷瞥他一眼：“羽儿，莫要再鲁莽行事。母后会安排接下来的事。”
屈辱几乎将他吞没，而这些，都是赫连潭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