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能造神。”

    他轻声一言,唤来左右。

    “传令肃清委员会,今夜点名。凡拒战者、通敌者、传谣者,三日内肃清。命监军营开‘红炉’,焚灵以祭。”

    “喏!”

    数百万大军齐动,十方烽火俱燃。长江以北、赤岭以南,山河俱变,诸侯发兵如潮,城池在攻防之间灰飞烟灭。

    铁骑如流沙铺满平原,辎重列阵如山,旌旗猎猎,鼓声如雷。但在这壮阔之下,埋藏的,是无数平民的血肉与呻吟。

    战火初起时,主战双方多由职业军组成,号令严整,战法尚循章程。然当战争持续数月,补给线绵延千里,征粮不及,兵源匮乏,便迅速演化为全面的动员战争。大量农民被强征入伍,装备简陋,训练不足,成为替代损耗的“血肉填料”。

    在湘西战线,纪元朝军与楚国军曾在七日之内于四座山城反复争夺。前后三易其手,每次攻防皆以近战决胜,弓弩难用,枪剑刀斧成主力,尸体堆积如墙。战后入城之人统计,短短一座小城,城内外留下近两万具死尸,无一完躯。

    若以俯瞰角度而观,大军行进之地,如割麦过地,田地踏为焦土,水源被尸血污染,河流泛红,草木凋零。更有甚者,重甲军队为保障军粮,纵兵焚毁城镇仓廪,甚至屠戮城中之人以防其“为敌所用”。如此行为,在军事角度称为“战略清野”,然在社会层面,却等同于屠城灭户。

    随战争深入,饥荒开始蔓延。因战乱而断粮的州郡超过二十三处,许多百姓被迫逃荒。朝廷虽设“难民道”、“施粥所”,但管理混乱,加之政令不通,大多流于形式。多数逃民最终死于路途,或被乱军劫掠。史料记载,江南道州一地,三日内失踪孩童过千人,皆为逃难途中失散或被“募兵者”诱拐。

    战争不仅摧毁生计,也摧毁了社会结构。战乱中大量宗族、士绅、坊主遭受打击,地方治理崩解,土匪武装与“民兵自治”组织兴起,造成战后更为长期的动荡。义军、土军、流寇之间混淆界限,一度有“白旗军”打出“扶民反王”之号,先驱赶官军,后劫掠平民。

    最为惨烈者,当属“并城之役”。该役中,齐、楚联军强攻纪元核心城池“并州”。联军为速战速决,采围城断粮之策,又动用炼术焚毁北门。火借风势,整座城池三日三夜不熄。纪元守军战至最后一人,最终无力回天。战后统计,城中三十余万人口,仅存不足两万,其余或死于兵火,或于逃亡途中病饿而亡。

    历史常讴歌胜者,但在这一轮史诗般的战争中,胜者亦是踩着无数尸骨方可前行。如若剖开战争的外壳,其中所藏者,无非是阶级压迫的延续,是不同统治集团为资源、土地、税赋而展开的结构性掠夺。

    战争本身没有正义,所谓“正义之师”,多不过是对自身政治诉求的包装。唯有人民,在各方战旗下流血牺牲,且永无话语权。

    战争的惨烈,不在于战场上的厮杀,而在于它令整个文明逆行倒退,令无数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未见阳光便被埋入黄土,令本可春耕秋收的农人不得不提枪上阵,成为某个将军“战略计划”中的无名注脚。

    长江以北、赤岭以南,山河破碎,遍地尸骨,城池如灰烬。

    这场战争,终将被未来史家称作“诸国合战”或“纪元崩乱”,但在当下,仍有数百万之人,无声死去,连名字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