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一个声音平静地响起。
是海若雪。他一直站在原地,始终未动。现在,他上前一步,直视着少校。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静静划过躁动人群的神经末端。
“你说我们哗变。可我们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你们给我们枪,却不给我们未来。你们要我们服从,却不许我们活着思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更低、更沉,却带着某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重量。
“我们不是不愿打仗,我们已经打了太多仗。只是我们想知道,这仗,是不是值得?值得我们为它死去,值得我们为它放弃尊严、认同,甚至名字。”
远处传来军用直升机引擎的隆隆声,几只黑点正在地平线上缓缓靠近。那是北域方向的补给编队。
少校脸色铁青,他举起通讯器:“第5营第4连发生拒命行为,申请武力干预……”
“放下。”杜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他额头渗出冷汗,脸色复杂,看了一眼混乱的人群,又看了一眼海若雪。
“他们没错。”他说,“他们只是说出了我们都不敢说的真话。”
“你疯了吗?”少校回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杜桐声音哑哑的,“但我只知道,如果你现在下令镇压,你不仅会毁掉这个连,也会毁掉所有还相信这个军队的人。”
少校手指僵在空中,仿佛被钉住。
沉默,在操场上蔓延。风吹动旗杆上的军旗,红白条纹微微颤抖。
“我们不是要反叛。”海若雪继续说,“我们只是要尊严。一个士兵的尊严——不是等死,而是能问一句‘为什么’,能拒绝被当成一次性资源扔进火海。能活着回来时,知道自己不是只是一串编号。”
操场上没有人动。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中,有同感,有共鸣,也有哀伤。
那是长期压抑后的集体呼吸,是一个沉默群体的首次觉醒。
少校终于缓缓放下手中的通讯器。他闭了闭眼睛,仿佛在咽下一块锋利的铁块,然后转身走下台阶。
“我会向上级反映此事。”他说,“我不保证你们的做法不会有后果。但我会说,你们不是在抗命,而是在求生。”
这一刻,没有欢呼,没有鼓掌。
士兵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有的低头,有的闭眼,仿佛在心里默念什么,也仿佛只是想把这一刻刻进骨血深处。
这段时间,仿佛一切都陷入一种稀疏平常的“平静”之中。
帕蒂克河边,凯莫瑞安与泰伦联邦的军队隔河对峙,铁灰色的重装战壕如同两条巨兽背脊,沿着河岸蜿蜒百里,火炮阵地伪装在废墟与焦土之间。无人敢轻易越界,前线驻军连枪都不怎么开了。但这种安静并不令人安心,反而更像是火山口上凝固的火山灰。看似冷却,实则每一寸下方都潜藏着灼热岩浆,一旦震动,便是灭顶之灾。
每天清晨和黄昏,双方的炮兵都会机械地开火,定点轰击彼岸的空地和废墟。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进攻,也不具任何战略价值,只是象征性的“存在声明”。他们轰炸对方早已摧毁干净的阵地、坍塌成钢筋骨架的市政大楼、被化学弹腐蚀得发黑的防御工事。炸出来的烟雾腾起又消散,新的弹坑不过是旧的弹坑在重复地塌陷。
海若雪站在观察哨的掩体口望着帕蒂克河,烟雾在水面缓缓飘散,空气中弥漫着硝酸气体和泥土的苦味。他想起有人说过,这种局势叫“僵持”,但他更愿意称之为“人类耐性腐烂前的死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