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医者仁心，小姑娘虚耗过甚，可以用些性温的补药帮助恢复。
他将药匣一搁，拿出纸笔写方子，力道大的像是要把桌子戳出洞来，还不时瞪老于一眼。
这两人年纪相近，又是邻里街坊，平日里关系不错，时常聚在一起喝酒。
见王大夫生气，老于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关心则乱，他们这些不懂医术的人哪里能看出病症的轻重缓急来，只瞧着徐湘祈气若游丝，这才火急火燎将人带来。
老于扬声吩咐候在一边的伙计：
“王大夫辛苦，一会儿你送王大夫回去，拿上几坛咱们店里的‘归故里’。”
接着转向王大夫，客气道：
“这酒是前阵子刚研制出来的，今儿刚开坛，店里都还没得卖呢。”
老话说得好，这世上有两种人万万不可得罪。一是夫子，掌握着孩子的前程，二是大夫，掌握着自己的性命。
听到有好酒，王大夫气顺不少。将墨迹未干的药方留下，他将药匣一背，告辞道：
“你这老小子可别拿假酒糊弄我！行了，家里还有病人等着，我走了。”
送走王大夫，老于退出房间，正要关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徐姑娘在里面吗？”
老于先把房门关好，这才转过身看向来人。
“你是……”
他瞧着姜珣有些眼熟，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将人赶离，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人的名字和身份。
不怪老于不记得，揽星楼每日迎来送往，若是熟客，老于大多叫得上名字，若只来过几回，一时认不出也正常。
何况姜珣时常不以真面目示人，虽和揽星楼比邻，此刻面对老于却几乎与陌生人无异。
“我是……徐姑娘的朋友，去年小年夜，我曾到此拜访，与于掌柜也有过一面之缘。”
他这样一提醒，老于立刻有了印象，抱歉道：
“对不住，怪我一时没想起来。”老于抬手示意：“里头是我们东家，她正在休息，现下不方便会友见客。”
老于说话时一直压着嗓子，担心吵醒徐湘祈：
“您可是有事找我们东家？公子若不介意，于某可代为传话。”
姜珣看着房门，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他突然问：
“于掌柜，店里可还有空余的包厢？”
“啊？”话题转换得太快，老于反应一下，连忙道：
“有的有的，我带您去。”两人离开房间门口，老于在前领路。
“公子想用些什么，尽管吩咐伙计。今日公子消费尽数免单，您是东家的朋友，小店可不能收您的银子。”
姜珣点头：“多谢掌柜。”
看着姜珣不像是喜欢热闹的性子，老于特地将人安排在了一处僻静的包厢，特意叮嘱伙计好好招待，才笑着离开。
刚回到徐湘祈房间外没一会，冬青带着翠竹赶来了。
“于叔！”冬青的视线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一眼看见老于，立刻拉着翠竹奔跑过来。
“我家小姐呢？她怎么样？没事吧？”
老于连忙安抚：
“冬青姑娘放心，已经找大夫来瞧过了，没什么大碍。给东家开的药也已煎着呢，一会就拿上来。”
他将房门让开，又道：
“我不方便照顾东家，你们既来了，我便先下去招待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伙计安排，若有解决不了的，便叫人来知会我。”
冬青行了一礼，道：
“今日多谢您。”
“哪里的话。”老于叹了一声，“东家有恩于我，有恩于雨花巷。这份恩情，就是以命相酬也使得，这些小事算什么。”
他打量了两个小姑娘一眼，关切道：
“时间还早，两位姑娘可用过早膳了？要不要使唤厨房送些来？”
得知徐湘祈身子没什么大事，冬青和翠竹安心不少。天知道今儿早起来，看见小姐卧房中空空的床榻，她们给吓成了什么模样。
卧榻上的铺盖一动未动，没有丝毫褶皱，甚至看不出徐湘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们心急如焚又不敢声张，翠竹当场就吓出了眼泪。
好在，她们很快发现徐湘祈留下的便笺，说自己有事出门，不必担忧。
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去了何处，至少小姐还是安全的。
两人强装镇定，有条不紊地安排院子里的事情，将徐湘祈的消失隐藏得很好。
直到收到老于的传信，听说徐湘祈状态不好，两人立刻赶来。
翠竹将手帕用温水蘸湿，转身递给冬青。冬青半跪在徐湘祈床头边，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冷汗。
这几日徐湘祈的样子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小姐什么也不肯说，她们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徐湘祈心情好些。
昨日一整天，小姐更是从早到晚水米未进，那副模样，让冬青回想起一年前小姐离开术雅苑时的样子，便不由得提心吊胆。
徐湘祈睡得很沉，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虽然脸色苍白，却似乎重新恢复了生机。
冬青默默松了一口气。
叩门声响起，是伙计将温养的汤药送来了。翠竹谢过对方，捧着药碗仔细确认过温度，这才来到徐湘祈床边。
“冬青姐，我来伺候小姐吃药，你去吃点东西吧。”早膳是随着汤药一同送来的，种类繁多，香气扑鼻，只可惜现在两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情。
冬青从翠竹手中接过药碗：“你先去吧，我侍奉小姐吃药。”
睡梦中的徐湘祈几乎没有吞咽的力气，每一次只能喝下很少的药量，冬青耐心地一口口喂下去，没有丝毫不耐。
好不容易一碗药见了底，桌上的早饭已经凉透了。
随便吃了些东西，两人去厨房要了热水，将徐湘祈身上被汗水打湿又闷干的衣衫换掉，擦了身，照顾得细致入微。
许是药效发作，徐湘祈看起来睡得更安稳了些，直到黄昏时分，终于悠悠转醒。
“小姐！”冬青和翠竹一齐出声，徐湘祈转动视线，认出自己身在揽星楼的房间，而后才想起昏迷前的记忆。
顾不上问冬青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徐湘祈在心中轻声试探：
“珞珞？”
一片安静。
徐湘祈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心感受。曹老说过，唤醒之后，魂体会很虚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时保持清醒。
徐湘祈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虽然看不到姚珞珞的灵魂，但她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那样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