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亏空分为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纪家的田产。每年几处庄子纳了约莫八千两的银子,还有各种粮食和瓜果蔬菜。这一部分每年有大约三千两对不上。
第二部分是纪家的铺子。铺子大大小小各处,一共每年大约一万二的银子。其中有五千两支出是对不上的。
第三部分是纪昭救驾之后,天家赏赐,还有纪世德得到的俸禄,这一部分账目更是糊涂。粗粗估算,起码少了贰万两,不知所踪。
然后林林总总,外加纪家几个掌柜在侯夫人授意下作了点小生意。这一部分钱也没算在帐上。
账房算完,低声道:“起码有五万两是看不见的。”
纪昭脸色冷了下来。
包氏拿了点银子,赏了账房。然后让人悄悄从后门将账房送走。
她屏退屋中下人,悄悄道:“其实还有一件极难听的丑事。”
纪昭:“还有什么,说出来我受得住。”
包氏想了想,才说:“大夫人去外面放了印子钱。”
纪昭愣住。
一切没想通的疑点统统想通了。
难怪她时常觉得奇怪,大夫人怎么那么富有。明明大夫人的娘家是乡里的穷秀才。
虽说祖上追溯出了一位太子太傅,又号称是什么书香世家,但实则穷得叮当响。
所以当年大夫人秦氏不得不嫁给五品武将纪世德。
书香世家配了个武夫,在当时眼里是堕落了门楣。
可见当年的秦家是很穷的。
大夫人婚后掌管了纪府的中馈,纪府有田产,但田产不多,铺子生意也不够好。
她是怎么拿了那么多银子去托举白沁雪?将白沁雪打造成富家女?
一切答案便是——印子钱。
纪昭还在沉思。
包氏低声道:“这事你千万别声张出去。是夫君在外面办案,偶尔办了一件命案发现那放印子钱的人与我们纪府有关。”
纪昭心惊:“出了人命?”
包氏叹气:“是的。有个穷秀才为了给娘治病,卖了田产不够,还借了十两印子钱。结果老娘死了,家里败了。他说亲的姑娘家也退了亲。”
“催债的催的紧,他心灰意冷下就上了吊。”
“因为他是秀才,所以这命案才递到了官府上。夫君奉命查线索,找到了那放印子钱的人……”
纪昭听得心惊肉跳。
她慢慢道:“此事不但我不能说,大嫂你也不能说。大哥那边是怎么个说法?”
包氏:“还能怎么办?当然更不能声张。还好那放印子钱的黑银庄来源很杂,不单单是我们纪家。所以夫君还能按着一二。”
纪昭:“那大哥是不是要与父亲说?”
包氏点头。
纪昭急了:“怎么能说?!快让他别去。”
包氏不明所以,但纪昭吩咐了,她就赶紧喊人去送信。
等下人走了,纪昭道:“大哥实心眼,肯定一板一眼和父亲说。但你想过没,万一这事父亲是知道的呢?”
包氏倒吸一口冷气:“这个……”
纪昭:“大夫人能胆大妄为去放印子钱,数额还如此巨大。父亲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搞不好父亲还默许了她这么干。”
包氏低呼:“我的天,我真没想到这层。难怪大夫人有恃无恐的。”
纪昭:“就算父亲不知道,也是默许了大夫人的做法。你别忘了,我父亲时常请客吃饭,喝花酒,他的银子哪来的?还不是大夫人给的。”
包氏吓得脸色发白:“可是这是律法明令禁止的。”
纪昭叹气:“当然。但利益会让人失去理智。肯定京城中也不少大族世家,官宦豪门掺和了这门生意。”
包氏紧张:“那接下来怎么办?这五万两的窟窿我是填不上的。”、“账上银子也不多,要是办个宴席什么的,一定银子不够使。到时候大夫人又不给银子……”
包氏一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
她就算有心拿自己的嫁妆先垫上,也不够。
总之,这是个大窟窿,搞不好还要惹祸上身。
纪昭心里烦乱,道:“大嫂先别急。让我回去好好想想。”
“大哥要是下值了,与我说。”
她又唤来晚意,让她拿了自己的私库三千两给包氏应急。
包氏本来不想收,但一想到自己手头没银子会出事,只能收了。
“等以后有银子第一个还给大姑娘。”
包氏郑重承诺。
纪昭安抚:“大嫂别说两家话。我们都不会亏的。这老鼠窟窿,我一定会想办法填上。”
她回了紫棠院。
心情很复杂,很低落。
总以为对父亲母亲的期待已经够低了,但如今亲耳听见他们私底下干的龌龊事。
让她打心眼里觉得恶心无比。
放印子钱,不算杀人,但却间接害死很多走投无路的好人。
她在边疆杀敌卫国,保护百姓,却不知道身后的家人一边享受着她的功劳,一边如同蛀虫一样霍霍百姓。
那她洒过的热血算什么?
她不顾性命的征战算什么?
死去的同袍性命又算什么?
沮丧过后是深深的愤怒。她相信大哥纪荣也一样是这样的感觉。
不能坐视不理,也不能让这件事拖累整个纪家。
纪昭想定,心情稍稍平复。
她唤来春翠。
春翠经过勤勉苦练,长高不少,脸色红润,就连头发都由枯黄转黑了不少。
她轻巧跪下:“大小姐有何吩咐?”
纪昭严肃:“我要你今日起盯着……”
她细细吩咐。
又唤来春兰,道:“我要你去接近白沁雪,在她身边。”
春兰愣住,明显不想去。
纪昭道:“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挺难,但你若是愿意做,我会谢你。”
春兰点头:“大小姐对我们姐妹那么好,有用得着我们姐妹的地方。春兰万死不辞。”
纪昭对两姐妹道:“为了让春兰得了白沁雪的信任,你们姐妹可以闹一场。”
两人点了点头。
纪昭想了想,唤住春兰:“你平日要小心白沁雪让人给你送的吃食。还有一个叫做……”
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春兰疑惑:“那是谁?”
纪昭不愿多说,只说:“我的担心而已。反正你得注意点吃喝方面的,不要让人给你下了东西。”
春兰点了点头,与春翠离开了。
纪昭舒了一口气,同时心又提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春翠长大了,春兰也抽条了。相比春翠的英气勃勃,春兰是清秀的小家碧玉。
美貌在丫鬟身上,那是灾难。
前世春兰就是被白沁雪看中她的美貌,才使了手段将她送做了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