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别两宽
她知道他昨晚没睡。
他不在房间,门虚掩着,床整洁,像是根本没人躺过。
他可能一夜都在书房,也可能坐在沙发上发呆,又或者干脆就是在楼上某一个她不知道的角落,一直看着她留的那封信,却什么也不说。
她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从最上层取出昨天炖了一半的汤,接着慢火炖下去。
她现在不再每天都准备得那么及时,她知道如果做得太满,他反而会拒绝。
她给的太多,他会防。
所以她给一点,收一点,留一点。
刚好够他看,不能让他有安全感。
等汤热的时候,谢淮舟下楼,他一如既往地沉稳,穿着深灰色衬衫,风衣搭在手臂上,神情没有波动。
“早!”林晚晚朝他笑了一下:“你昨晚睡了吗?”
“没有!”
“我也是!”她把汤盛出来,递给他:“你尝一下,我没放盐!”
他接过,轻轻喝了一口。
“你今天几点出门?”她问。
“十点前!”
“那还早!”她顿了顿:“如果你不赶时间,我想给你读一段东西!”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走回书房,拿出那本旧笔记本,翻到第十五页。
“这是你三年前做的第四次直播节奏图!”她轻轻地读出来:“你在下面写了一句:‘她今天心情不好,节奏要慢,不要强打节奏,不然她会崩。
’”
谢淮舟的眼神轻轻晃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写的,也不知道你怎么会记得这些!”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可我现在才明白,你当时是真的在尽全力照顾我情绪,而我连你在不在意我都懒得问!”
她合上笔记:“现在我记住了,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重新记一遍!”
他没接话,只把碗放下。
“我走了!”他说。
她点头,没有挽留。
“晚上回来我不做饭了!”她忽然笑了一下:“你别担心我准备什么,也别担心我给你写什么便签。
我今天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一瞬的不明情绪。
她不再用那些粘腻的方式困住他了,她开始真的学着放一部分手了。
可这恰恰让他更加无法彻底松开。
她退一步,他就多一步负担。
他转身离开时,她站在门口,没追,也没说“路上小心”,只是静静看着他走出门,脚步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
等门彻底关上,她靠在墙边,闭了闭眼。
她知道,他的每一次回来都是压抑,每一次离开都是克制。
他不走,是为了等她先认输。
她不说,是为了等他先心软。
这是一场对赌。
她拿的是执念,他拿的是冷静。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他们早就输了。
因为爱早已不在了,只剩下两个彼此困在回忆里的人,用彼此的影子逼着对方承认:
我也曾是你的唯一。
谢淮舟离开林家时,天光刚好破开云层,清晨的阳光撒在长街上,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没回头,脚步一如既往地从容,仿佛已经走了成千上万次这条路,也仿佛从未离开过这栋房子。
他开车去了公司,却没有进办公室,而是绕路去了沐岚旧楼,那是他们最初创业时租下的一栋老写字楼,门口的牌子早已换了新租户的标识,墙上的老海报褪了色,连走廊里那株他当年自己搬进来的绿植都已经不见了。
他站在门口,抬头望着那扇灰白色的旧窗,阳光在玻璃上反出一层模糊的光影。
他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指尖轻轻捻着一枚旧钥匙,那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把老门钥匙,早已无法使用,但他一直没舍得丢。
他记得那年冬天,林晚晚坐在屋里瑟瑟发抖地写策划稿,他在角落里烘热奶茶,怕吵到她,一直不敢开口说话。
她那时候刚刚接下第一个破百万的直播广告,焦虑、紧绷,动辄发火,他却一遍又一遍地帮她改语稿,哪怕她每次都把他的建议打回来,他也从不吭声。
他当时不觉得自己辛苦,也不觉得自己委屈,他只是觉得—只要她愿意站在台前,他就愿意一辈子站在台后。
可他忘了,站在后面的人是不会被记住的。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离开,走出那条他们曾一起无数次走过的走廊,每一步都像踩在曾经最狼狈又最热血的回忆上。
回到公司后,他刚进电梯,章滢从另一边走来,她穿着一件灰白色长风衣,发尾扎得干净利落,手里夹着一份资料,看到他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问早安,也没有寒暄。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四周一片静,她站在他身侧,安静地整理着手里的文件。
“你今天来得早!”他看了她一眼。
“昨晚睡得不好!”她平淡道:“不如早些开始一天!”
他没有追问,只点了点头。
“你今天的安排我已经按你上周定的节奏调整了!”她顿了顿,声音不高:“beiden那边人下午才到,你上午可以先歇一歇!”
“谢谢!”他说。
“你最近说这两个字说得越来越多了!”章滢转头看着他,眼神干净:“你以前不说的!”
谢淮舟望着电梯数字缓缓上升,低声说:“因为以前不觉得需要感谢!”
“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理所当然!”
她轻轻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只将那份资料递给他。
“你昨晚没回我邮件!”她语气平稳:“我猜你看了,但没想好怎么说!”
他接过资料,翻了一页:“我会回!”
“我不急!”她目光柔和,语气却始终带着分寸:“你也不需要每件事都回应我,我在是为了陪你走,不是为了确认我在!”
他看着她,眼里有一瞬细微的晃动。
“你知道你跟她不一样!”
“我知道!”她点头:“我不是她!”
“你也不是你自己!”章滢看着他,声音极轻:“你现在,是被她困住的那个你!”
谢淮舟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她没再追问,也没有任何企图去拉他出来。
她只站在那里,不动也不退,像过去所有他动荡时候的锚,沉着,稳固,不离开。
会议室内,一天的排期照常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