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过奖了,臣女幸不辱命,没有辜负郡主的信任。”
云珑郡主冷笑两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本来闺阁淑女们的表演,不过是赛场怡情的调剂,因为徐知然横空出世的这首词,俨然变成了一段佳话。
世家公子们都在议论纷纷:“徐家三小姐所作的那首诗,简直是石破天惊啊!”
“她不是说原作是她老师的,她仅为化用,否则她不过一十几岁的少女,怎会有如此见地?”
“话虽如此,但这徐三小姐能拜这样的高人为师,看来并不是传闻中那等无知跋扈之人啊。”
“那是自然,往日传闻并不可信,你看这徐三小姐面对六殿下问话时,不卑不亢,从容大方,哪里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
“是啊,从前只知徐二小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如今看来,徐三小姐倒更胜一筹呢。”
“别的不说,徐三小姐长得确实出众,不是寻常俗物。”
今日展演已结束,因着时逍和纵青山的比试,以及徐知然的诗,今年的展演赛注定与以往不同。
晚上,六皇子安道成在闻涛院大宴宾客,云珑郡主也遍邀女眷,举行群芳夜宴。徐知然作为今年最令人瞩目的女宾,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徐知然其实很不想去,她很厌倦这种假客套真拘束的场合。但是云珑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她不得不去。
“小姐,穿这件衣裙怎么样?”白鹭拿衣服在她身前比划着。
徐知然推开了白鹭手中银线密织的亮丽衣衫:“今日高调已经唱够了,没必要再去惹人注目。”
她拿起一件淡青色襦裙套上:“这件就很好。”
“小姐,只怕你打扮得再怎么低调,她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翠柳忧心忡忡地说。
“我知道。”徐知然安抚地冲侍女一笑:“我不是怕她们,只是,明知道自己就要当靶子了,又何必再故意多招几只冷箭呢?”
云珑郡主设宴的听雨阁离徐知然所居之处距离不近,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泼红流金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际,给这富丽却冰冷的皇家别苑添上了几分温柔色彩。
徐知然带着翠柳,穿过一条少人经过的小路,刚走到拐角处,突见一人身穿墨色长袍立于前方,不是纵青山又是谁?
他正抬头看着日落,红彤彤的太阳像个酒蒸过的鸡蛋黄,一点一点向下滑落,赤红霞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色,更显得他不似凡间中人。
听到徐知然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徐三小姐。”
徐知然福了一福:“见过侯爷。不知侯爷特意在此等我,有何指教?”
“哦?你怎知我在此地是为了等你?”
“此处偏僻,少有人来,听闻侯爷住在离六皇子最近的拱辰苑,而其他女客都住在千禧殿一带,并无与我邻近的,侯爷此时出现在这里,不是等我,又是为何呢?”
“怎么徐三小姐对我的住处知道的很清楚。”
徐知然噎了一下:“侯爷鼎鼎大名,一举一动都引人关注,小女想不知道也难。”
纵青山淡道:“你既知道我在等你,不妨再猜猜我的来意。”
徐知然沉吟了一下:“我猜不出。不过我想,大概与我今天吟的诗有关。”
纵青山勾了勾唇:“徐三小姐如此聪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想必你定然懂得。”
“只是一首诗而已,侯爷言重了。”
“是吗?”纵青山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逼视着她:“若我告诉你,有人从你这首词里,听出了龙气呢?”
徐知然悚然一惊。她不由地屏息了一瞬,才谨慎答道:“家师乃化外之人,早已云游多年,不问世事,这首诗是他旧日所作,不过一时心境,没什么气不气的。今日我临时上场,才疏学浅,为防丢丑,只好借来救急,仅此而已。”
她说完,心中着实忐忑。是她大意了,只想着报复云珑郡主那帮人使坏陷害,技惊四座打她们的脸。
却不曾想,领袖的词,自然带着领袖的气质,那种问鼎天下、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早已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而她在一个中央集权的封建朝代,吟诵这首带着反叛意味的词,恰恰犯了大忌。
徐知然觑着纵青山的脸色,见他一脸平淡不辨喜怒,实在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好沉默地站在原地。
纵青山看着她僵硬立着,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笑起来:“徐三小姐,你似乎总能在合适的时机,认识合适的人。不过我不管你那个高人师父是真是假,现在何方,总之,像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出现在定京城里。”
他的脸逆着光,看不清神色:“这定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狼子野心的宵小之徒,和搬弄是非的舌头,你记住,之后无论是谁问起,你都要保持今天的说辞,就说你的师父隐于世外,不知所踪。只要他不‘入世’,你就能免掉许多麻烦。”
徐知然默了片刻,慢慢将一口堵在胸口的气吐出来,郑重行礼:“多谢侯爷提醒。”
“我既是提醒你,也是免掉我自己的麻烦。如果有心人看上了你这位师父,执意要寻,这任务还得落到监察寮身上来。我平日诸事繁杂,实在不想再去找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化外之人。”
不管纵青山怎么说,他到底是提醒了自己,没有恶意。徐知然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再次致谢:“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侯爷好意。今日是我轻狂了,日后一定注意,谨言慎行。”
纵青山摆了摆手:“行了,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乖巧,我又不是你的老师。”
“……侯爷若没旁的事,小女就先告退了。”
纵青山看着她,蓦地笑了一声:“你很怕我?”
徐知然觉得没必要撒谎:“……是啊。”
像是没想到她承认得如此爽快,纵青山轻微一顿,点了点头:“知道怕就好。”
……这人到底想干嘛啊!
徐知然有点受不了他每次见她,都仿佛猫逗弄老鼠一样的态度:“……侯爷还有别的事吗?”
“给你一个忠告。你若是真心想远离是非,最好和送你马鞭的主人保持距离。”
徐知然一怔,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怎么知道时逍送自己鞭子的事?当时时逍送她鞭子,是在奇珍楼外的暗巷,周围,明明没有人啊。
难道他一直在暗中派人监视自己?还是,监视时逍?
纵青山仿佛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紧张和戒备,只说:“你想和谁交朋友是你的自由,只是若想靠近那烈火烹油的所在,得先练出一身铜皮铁骨,禁得起烫才行。”
徐知然勉强扯了扯嘴角:“小女一向皮糙肉厚,多谢侯爷记挂。”
纵青山一哂,侧身让开了道路:“既如此,三小姐请吧。我猜今晚的群芳宴,就是你试炼的好机会。”
徐知然向前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顿住脚,回头问道:“侯爷,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今日您和镇北王世子下场切磋,不知最后是谁胜了?”
纵青山淡淡瞥她一眼:“又不是自己比试,徐三小姐何必关心结果?”
“一场精彩的赛事,却在胜负揭晓前戛然而止,实在让人好奇。”
“什么事都要求个清楚明白,还有什么趣儿。”纵青山道,“其实作为看客,只要比赛过程精彩就好,结果如何,不是你该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