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皇帝,溢出满眼真挚:“儿臣不过是听说这南离公主顽劣,才想给她个难堪。不曾想她气性如此之大,竟因此不肯进京。说到底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赫连御垂眸,神色莫名。
在场之人,好似心知肚明,在演一场笑话。
良久,赫连御看向脸色阴沉的赫连潭,语气淡淡:“老三,羽儿也是为你好。那女子确实太傲气了些。”
赫连潭垂首不语,却近乎将掌心掐出血来。
他真听到了赫连御偏袒的答案,心底还是失望的。
可如今,他还没有能力可以公开与皇帝叫板。
为了大局,这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
“儿臣,知道了。”
赫连御满意点头,语重心长:“你日后是要好好辅佐羽儿的。朕希望你二人即是君臣,更是兄弟,唯有相互扶持,方能将我夏北基业传至千秋万代!”
太子笑眯眯:“父皇千秋正隆,定能成此伟业。”
一句马屁拍的赫连御心满意足,哈哈大笑。
赫连潭站在阴影处,明灭的烛火照在脸上,宛如鬼魅。
大抵赫连御也知亏欠于他,干脆挥手:“朕和羽儿说说话,老三你先回去吧。”
“儿臣,告退。”
赫连潭面无表情走出宫门。
牵马的太监笨手笨脚,马儿嘶鸣着怎么也不肯过来。
太监急的满头大汗,忽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对上赫连潭冷若冰霜的眸子,吓的腿一软,松开缰绳跌坐在地。
赫连潭翻身上马,那马儿也是欺软怕硬的,霎时老实了。
夹紧马腹沉声一喝,大宛马如离弦之箭飞掠而出。
冰冷的风刮在脸上,带来一阵刺痛感。
皇子府离皇宫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大宛马日行千里,没一会儿就到了。
大抵马不过瘾,主人也没过瘾。
赫连潭翻身下马,对问好的下人视若罔闻,径直到了后院。
皇帝喜文弄墨,太子也文文弱弱的。
但他自小喜欢舞刀弄枪,院子里除了练功用的木桩,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
将冗长的蟒袍脱下,棉白里衣紧贴着肌理,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肌肉。
赫连潭抽出一把长剑,低喝一声,毫无章法的挥砍。
他承认,此刻的自己还是太无能了。
连发泄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劈,砍,收剑。
反复这个过程,直到四肢百骸的力气都透过汗水流出去,浸湿了衣服,头发。
从心底里的畅快,剑也愈发恣意临风。
呼啸风声中,短暂的与外界隔绝。
汗水滴进眼里,咸涩模糊,赫连潭眼也未眨,抖落一滴剑尖上的水珠,顺势挽出一朵绚丽的花。
噌的一声。
剑擦过空气,如走游龙。
站在演武场前,堪堪被剑尖抵着脖子只差一寸的白袍公子两股战战,一只腿卡在围栏外头,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后退两步。
待退到安全距离后,才插腰破口大骂:“赫连潭!你要死了叫你那么大声听不见?小爷我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被你杀了你知道么?”
手臂是用力过度后陡然放松的酸软,赫连潭心跳飞快。
良久,略微缺氧的头脑清明些许。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嗓音沙哑:“你来做什么?”
若不是他及时收手,这富可敌国的第一皇商之子,今日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司空夜一身软金丝棉袍,却毫不在意的,往演武场满是灰尘的板凳坐了下去。
罢了,才没好气:“小爷这不是刚能出门就找你来了,你倒好,就这么报答我。”
司空家的势力盘根错节,是皇商,更是豪阀。
世家豪阀的保命之道,便是从不明面参和王朝更迭或龙子夺嫡这类事。
而司空夜在嘉峪关外亮出身份,公开为他打点关系的事,传回家族后,老家主震怒。
他一回京,便被关了起来,面壁思过。
直到现在,看管稍微松了些,他才能偷着溜出来。
赫连潭张了张嘴,心知好友为他做了良多。
奈何他离了绮月寒,就是榆木疙瘩一块,说不出什么感动的好话来。
半晌,吐出句生硬的话:“那你倒还敢来找我,不怕被发现了再关一个月?”
司空夜噗的吐出一口茶,止住小厮给他擦拭的动作,满面一言难尽:“小爷我,当年脑子一定被门夹了,才决定和你做朋友!”
赫连潭面无表情。
暗骂了声无趣,司空夜微微正色:“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司空家的老家主,他的爷爷,如今愈发力不从心了。
老人一心想为他铺条康庄大道,竟糊涂到主动向皇族抛出橄榄枝。
司空夜面色凝重:“我在暗室听到爷爷和人密谈,若没听错,那是皇后的人。司空家想必要拥护太子了。”
因要说的事私密,下人早被遣退。
赫连潭拿着汗巾擦脸,闻言,轻笑:“你是司空家唯一的继承人,你站在我这边,我还怕什么?”
司空夜微怒:“你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偌大一个家族,盘根错节,多少势力?多少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你!”
赫连潭忽然变了脸色,冷冷瞥了他一眼。
两人多年的默契,无需言说。
司空夜闭嘴,闷声闷气的坐回凳子上。
门外,远远传来女子的娇喝:“让开!谁给你们的狗胆子拦着本小姐?”
下人苦苦哀求:“大小姐,终大小姐,殿下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啊!”
终梦云蛮横的推开拦路的下人,下人却不敢伤她,且行且退,竟就到了演武场门口。
赫连潭负手而立,冷冷:“都下去吧。”
家丁如释重负,掩上院门退了出去。
终梦云一袭娇俏红裙,扎着满头小辫子,当是青春貌美,尤其是腰间不知何时别了根鞭子。
倒很像草原上那些异域公主。
少女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席话却在看到赫连潭被汗水打湿,近乎赤裸的上身时脸色爆红,捂着脸转过头去。
“三哥哥,你,你先穿上衣裳。”
赫连潭面无表情,披上外袍,不紧不慢系上扣子,声色淡淡:“你不在丞相府好生待着,跑过来胡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