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老秀才对妻女的操控十分有效。
但今天，他感觉很吃力。
“两块豆腐而已，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老秀才面对妻女，发出灵魂拷问。
“现在只能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能典当的话还能换一点钱。”她女儿就道，“但买豆子现做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先去别家买两块了。”
她爹也真是好笑！
吃了这么多年豆腐，居然不知道黄豆要先泡上好几个时辰才能用？
“那就赶紧去看吧！”老秀才跺着脚道。
他十分后悔今天把人喊到家里来，让友人们看到这丢脸的一幕。
“治家不严，惭愧！惭愧啊！”老秀才对几位友人道。
他女儿也不做声，只拉着她娘进了屋，把她爹跟她哥的衣裳全部收了出来，打成一个包袱。
然后又去了灶屋，把她娘原本留做夜饭的两块冷豆腐拿个碗装了，一并掩在包袱后面，然后拉着她娘出了门。
母女俩去了很久也不见回。
老秀才的友人们见吃不上热豆腐，也坐不住了，纷纷起来告辞。
“今天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委实不好意思！”老秀才打开柴门，把友人们送到门口，“改天我再请大家来吃豆腐！”
两个闲汉在老秀才家外面等了好久，总算等到了这群人冒头。
两人大喇喇地走过去，装作没看见，与这群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哎呀！”
闲汉这边先开骂：“哎，你们没长眼睛呐？”
秀才们那边纷纷回骂。
“岂有此理！我们明明就在这里说话，是你们走过来的！”
“这路难道是你们开的？只许你们占道，不许我们走？”闲汉学着骂，“真是岂有此理！”
老秀才觉得今天真是什么事都不顺，晦气极了。
“你们这些泼皮无赖！”他指着闲汉的鼻子骂道，“平日里就在街上游手好闲，半点正经事情都不干！就该把你们这些人拉去充徭役！”
这话就有点戳人肺叶子了。
要搁在平时，闲汉们就动手了。
但今天不行。
……闲汉们早得了交代，只能嘴闹、耍巧，让对方吃苦头又说不出来。
“我说谁这么大口气？”闲汉装出刚刚才认出老秀才的样子，惊讶地道，“原来是秀才公您呐！”
“知道还不让开？”老秀才瞪着闲汉道。
“别！我还有事要问您呢！”闲汉堵住两头的路，问老秀才，“你说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你的老儿子跟你的老姑娘，怎么还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呢？”
“竖子无礼！”老秀才被戳到痛脚，气得跳起来骂。
闲汉就等着老秀才发怒呢。
“您看您，说别人家就轻巧，说到自己就跳脚！”
“您这做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太假了！”
“就是！瞧瞧您那老姑娘，本来还能许个好人家的！硬是让您狮子大开口，把这辈子都毁了！”
“毁自己亲姑娘的姻缘，可真是个好爹呐！”
“还有您那老儿子！斗大字也就只认识一箩筐！一箩筐一个！”
“窑子里的姐儿却认识九成九！”
“还起了个名儿，叫耀祖！”
“您那好儿子这会还不知道在哪个窑姐儿身上快活呢！”
“秀才的儿子逛窑子！您看我这句子可押韵？”
老秀才气得浑身发抖，脱下鞋子就要打这两个闲汉。
这两个闲汉怎么可能让他得手？
“哎哟喂，您这都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还这么威猛？”
“哎哟，秀才公打人了！”
两个闲汉嘴上一通乱嚷嚷，把街坊邻居们都喊出来看热闹。
又跟泥鳅一样在几个秀才中间钻来钻去，连累得在场的秀才们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挨了好几鞋底。
“哎哟喂——”
“打错人了——”
几个干啥啥不行、光长了一张嘴的酸秀才们，被两个闲汉遛得团团转。
既要提防随时敲过来的鞋底，又要防着撞到自己人。
只可惜，他们的身手远远跟不上他们的嘴。不是你踩到我的脚，就是我撞到你的腰。
再一回头，脸上就“啪”地挨了一鞋底。
然后衣带散了，头冠掉了，鞋子也不知道被谁踩了。
看得街坊们哈哈大笑。
与之相反的，两个闲汉就跟在花丛中穿梭的蝴蝶一样，身姿轻盈极了。
“真好看！”
还不曾懂事的孩童趴在自家墙头，看得老高兴了，“啪啪”鼓掌。
要知道，闲汉们的身手，可是在街头巷尾无数次实践中历练出来的！
保证货真价实！
“哎哟喂，别打了！”秀才们喊，“别打了——”
他们说不打了就不打了？
那叫闲汉们的名号往哪儿放？
于是，两名闲汉施展独门绝技“穿花蝴蝶步、片叶不沾身”，以及“绕晕你的头、让你的腿打结”之术，成功地把几个酸秀才们引到路边的臭水沟旁。
然后，也不知道哪个先掉下去——
只见几个酸秀才跟下饺子似的，你拉我、我拽你，先后掉进了臭水沟。
这条沟呢，之所以臭，是因为老有人图便宜，往里面倒夜香。
“小孩儿拉的，不臭！”
真臭不臭，下来不就知道了？
几个酸秀才给熏得眼睛都睁不开，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爬起来，实在撑不住，当场就吐了。
“哎呀，好臭呀！”小孩儿们捂着鼻子溜下墙，躲到屋里去了。
两个闲汉见目的达到，想起谢师傅的交代，决定见好就收。
“哎呀，臭死了！赶紧走吧！”
“是啊，出门就遇到这种事，真晦气！”
“还是秀才公呢！说出去给人笑死！”
“这可真是秀才公下臭水沟——一肚子粪水呐！”
到底是有人于心不忍，出去巷子外头找巡街的差吏来救人。
也不知道怎么了，平常扎堆的差吏，今天一个都看不到。
那人好心，便去县衙报案。
差役这边已经得了头头的交代，一听是哪儿，心里就有数了。
再一问，没动手，是那几个秀才自己掉下的臭水沟，就更不着急了。
“那可不巧，县衙这边现在腾不出人手！你先回去，等县衙这边能排出人手了，就过去！”